文/王必胜      摄影/南 山

听其名，平潭是风景名胜，联想到水光潋滟、山色空蒙、一潭平如镜的湖山景致，不错，它声名远扬，堪比内陆的湖光山色。然而，作为中国第五大海岛，海上风情，人文景观，广袤深厚，独具奇妙，岂是一般湖山景色所能概括的？

平潭岛隶属福州，东海、福州、海峡，组成了它特殊的方位。它由126个小岛和700多个礁岩组成，南北长29公里，东西宽19公里。岛上地名多带有山、洋、岛、村、湾等字。独特的自然风光，人文风华，近来国际旅游岛的建设，有誉为“中国的马尔代夫”。

平潭的名字，有多种说法。一是城南曾有一岩石，巨大如砥，顶部平展，故名平磹，因两音相近，磹简为潭。二是岛上最高峰名君山，常有岚气弥漫，故叫东岚山，岚，成了平潭的简称。岩石是海岛的寻常之物，沧海桑田，积石为山。平潭岛也俗称“海山”，有海产品也叫磹紫菜。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当年，诗人想象中的仙山，其实是岛，大海的奇美，在苍茫浩淼、明灭有无之间。平潭的山，是真实的存在，主岛海坛岛上，耸立几个山丘，君山至高，达400多米，另有将军山、牛寨山等，在岛上居民眼中，高者为山，矮者为岩。

 

一

岩石是岛上散漫的子民，构成了多彩景观。平潭岛石头独特，有品相，耐观赏。亿万斯年，自然威力，时间磨洗，成就了平潭岛上几大岩石风景。“半洋石帆”双峰耸立，“海坛天神”安卧静穆，“南寨奇石园”宏富奇雅……无一不拜石头所赐，千姿百态，灵性造化，留下了大自然的生命痕迹。

“东海仙境”集大成，其名虽直白俗套，却令人好奇、神往。位于王爷山麓的“滨海公园”，有一处悬壁高耸的海岸，名为仙境，有仙人谷、仙人井、仙人峰的景点印证。高耸的山岩，小路崎岖，石阶蜿蜒，海浪喧嚣，海风强劲。正午的秋阳，在海水的反射下格外火烈，上下几遭，浑身燥热，有人笑言，寻“仙”之道，殊为不易。好在，登高可近观远眺，湛蓝的大海，飞翔的鸥鸟，波光帆影，悦心怡目。忽然，近处涛声如雷，从悬崖底部的岩洞传来，如霹雳炸响，水拍石洞，卷起千堆雪，这就是传说的仙人井？屏息往前，旁无依扶，“井底”幽深，石壁陡峭，测试众人的胆量。与几位同行小心前探，只见井底的海浪翻作一团，前浪涌起，后浪凶猛，撕扯撞击，水柱高扬。导游介绍说，“仙人井”是平潭岛特有的“海蚀洞”现象，井深有41.7米，底部有两个大洞通海，大潮时，巨浪可高达井壁中部。气势磅礴，不可一世，当地人俗称为“仙井吼涛”。

这一带陡峭悬崖，绵延数里，岩石多为火山石。大自然地壳运动，海水侵蚀，岩壁抽空，形成特有的倒灌反流，也是海岸少见的高深“海蚀洞”。只有海边的岩石与海水形成特殊的角度，地质裂缝的孔隙诸多因素，才可形成如此大的自然奇观。奇特，壮观，惊心魂魄，唯天人可为，故命名仙人井。传说加演绎，才可解释这自然的神奇。“造化钟神秀”，留给人们关于自然的力与美的想象与思考。       

仙人不见，造化神功。

 

二

平潭岛，多为火山岩石，石垒成山，聚石为景，礁石岩块妆成各种生动的物象。其肖像逼真，雕像天成者，当数猴岩岛。

猴岩岛是“岛中岛”，一个花岗石的世界，所谓“光长石头不长草”的海上石山。岛上的花岗石，对植物是悲催宿命。海风侵袭，种子在岩上存留不住，水分流失，根基不固，偶有几许草木，也瘦骨伶仃。猴岩岛的至高处几近光秃秃。只有石缝中的几株植物，天可怜见，挣扎生存。然而，偌大的黄色，间或赭红石头，与蓝天、白云、大海，形成曼妙的色彩组合，显示又一生命意象。一片泛金黄的巨大石山，匍匐在阔大的海天世界，湛蓝与金黄，在天地间交织辉映，亮丽，鲜艳，纯雅而高古。光光的岛石上，虽缺少自然的生命，岩石却以它另一种生命形态，展示出多彩和丰饶。

猴岩岛的制高点是梦山，为主岛景点。顶端一堵大石，独成山丘，秋冬之交，阳光强劲，放射出金黄光泽。一巨石横亘于前，导游说是岛上的老黄牛雕像。为什么是黄牛？是因为色彩，还是因为黄牛的禀性？回答说，也许两者兼有。稳重、踏实、韧劲，是海边人们的性格，也是海岛人的生活向往。这里的石山，取名梦山，梦里依稀，有所寄寓。风雨如晦的年月，大海凶险无常，人们的梦想是，风调雨顺，海清河晏。地处东海的猴岩岛，一湾海峡与台湾的新竹隔海相望。团圆聚合，好梦月圆，是两岸同胞的夙愿。就近的平潭“客滚码头”，是大陆与台湾通航的口岸之一。在新冠疫情前，先进的“海峡号”客货滚装船，一天多班与台湾通航。2014年，习近平同志考察时就已通航达一千航次。澳前镇专门建造了“台湾小镇”，六年前开业，成为与台闽商贸的重要集散地，闽南风格的建筑，为梦回家园的同胞，提供了寻亲归家的服务。在仙人谷景点，几株葱茏密匝的乔木，引起我们注意，问及树名，是相思树，说只有这东海一带才生长。大树也有灵，乡愁动相思。

在梦山之巅，一个邮票式的门框造型，把中国地图嵌入，上面“中国邮政”“68”的字样醒目，数字代表此处与台湾最近的距离，邮票造型，是诗人余光中的名句，“乡愁”的诗意具象：“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诗意情怀深植于几代人心。68海里的距离，难以阻隔。天高气清，视野很好。倚靠“中国地图邮票”，站在离台湾最近的点上，不禁打油几句：“浅浅一湾，隔海相望，那边新竹，这边平潭。猴石山头，风轻水蓝。海晏河清，何时团圆？”发在手机的朋友圈。海峡两岸一湾水浅，团圆的心愿，有石岛作证。

 

三

平潭岛，光长石头不长草，风沙满地跑，房子像碉堡。这句民谣，说的是平潭的石头厝。

厝，就是房子，普通民居。海上的台风和恶劣的气候，成就了岛上特别的民居文化。

筑庐为居，是人类生存之需。岛上建筑，抵御恶劣自然，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岩石是天然的材料。平潭石头厝，最早的已风雨百年，有民国的大石头厝，也可见清代中后期的老屋。石厝结构奇特，整体的建筑美学效果，成为研究闽南海洋文化的活化石。

平潭岛石厝，结构简单，做工简易。从“东海仙境”下来，转角不远的坡下，一排石头厝屋人家，吸引我们，正好近距离地从上往下观赏。石厝屋顶，条沟清晰，石块压实屋瓦，以防风雨冲刷，讲究一些的，用水泥固定。最为称道的是，石头的巧用，横竖间距得当，大小视觉得体，不经意间，天成为别致图案。材质上，花岗岩毛石或条石，灰白素雅。一般沿坡而起，有四扇厝、排厝、竹镐厝的分类。老旧的房子，多是单层。一些石厝，在墙角收尾处，留有榫头式的墙头，好像没有完工似的，当地叫“虎齿墙”，或“留码头”，说是每在出海归来，船靠码头，期望顺利回家，也有的是因为经济原因，留有后手，以便来日续建。给人以没有完成的感觉，其实是有意为之，岛上民居文化，浸透着生活的智慧。

东北角的南澳渔港，是一个古老村落，在明代就建有港口，当年海上倭寇屡次侵犯，石头厝见证了不屈的海岛人的血性，抗倭名将郑成功当年在这一带海上留下了许多佳话。最北端的青峰村，百十户人家，石头厝屋早的已是上世纪中叶建成。古旧格局，原汁原味。面向海湾，错落有致。晴空丽日，海天湛蓝，屋顶上，浅灰黄、淡黑色、赭红色，大过拳握，四方形或棱形的压顶石，静静地坚守。这些年，生活环境的改善，不少厝屋改变了旧结构、窗户小、透风差，岩石造成的屋顶自重大的不足，改建后的厝屋，材质和格局大致保持原样。

 

四

山清水秀，面朝大海，厝屋精巧，石头唱歌。这是对君山脚下北港文创村一个门店的点赞。

平潭的朋友说，如果从飞机上看，石头厝点缀海岸景观，色彩斑斓，古朴雅致，如同一座彩色城堡。《环球人文地理》介绍说，平潭岛的石厝，不仅是中国，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彩色城堡。由于近年来国际旅游岛的建设，这些古雅石厝，为旅游者们首选，也吸引了一些有心人。

2015年初，台湾的林先生，来到平潭旅游，奇妙的建筑，别样的人文风情，特别是北港的70多栋石头厝融入周边的海上风景，让他流连，心有所动。他租了一栋石厝，改造为咖啡厅，置办文创空间。之后，偶然听说君山上有一处的石头，敲击可发出动听声音，几番寻找，运回这些特别的石头，组成了“石头乐器”，挑选出十多个可以演奏的石头，编号，试音，练习，几经尝试，组成一台“特别音乐会”。2017年，这些“会唱歌的石头”，搬上由东南卫视主办的“华侨华人春节联欢晚会”，一曲《茉莉花》，引起轰动。从此，“平潭岛的石头会唱歌”，传颂一时，成了网红。

沉默的石头，有灵性，也是时间与历史的物证。浩浩时空，悠悠历史，平潭的前世今生，这些沉实、厚重的石头具有发言权。

壳丘头，一个特别的名字，是平潭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平潭岛上，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进行考古挖掘，计有南厝场、西营等处。壳丘头遗址，出土20多个贝壳堆积坑和一座墓葬，出土石器、骨器、玉器、贝器，陶器等。1991年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研究表明，距今约6000至7500年间，就有人类活动。

壳丘头遗址，初具规模，正待挖掘的施工现场，与在建的遗址展览馆、遗址公园等，增加了海岛的历史分量。遗址公园对面，是国际南岛语族考古研究基地。“南岛语族是东南沿海主要的南洋岛国的特有族群，一个海洋族群”，主要分布在岛屿上的大语族系，是研究新石器时期海洋文化交流和族群迁徙的一个课题。目前，关于它“是一个族群人种学，还是一个语言学的问题”，学界有所争议。闽台文化与南岛语族的关系，东南海岛民族与南岛语群的关系，因为壳丘头的文物出土，大大提升了研究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