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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满鲜活评《家园》

文/赵伯仁


藏族作家达真新近在大地出版社出版的描写四川康巴地区生活画卷的长篇小说《家园》,运用诗性语言构筑了写实性与荒诞性相结合的故事情节,塑造了上海知识分子王本昌、桑戈草原壮汉土登及藏族女性斯郞措、达瓦志玛、梅卓等丰满鲜活且独具个性特征的人物形象,随着故事情节以时间主线的向前推进,展现了康巴及周边的地域风貌、人文风俗及天翻地覆般的变化。达真这部历时多年创作完成的鸿篇巨著,在小说写作方法上进行了现代与传统相融合、世界流行潮流与中华文脉相贯通的探索。


以突出现实的叙事构建审美情境

达真在《家园》的创作中用巧妙的构思和典型化的语言把荒诞这根针深刺在生活细节上,每个情境的呈现看似随意、率性而为,实则产生了让读者在感动中深思文化内涵的价值引领。《家园》的情节,来自于文化的落差形成的认知“盲区”。患肺水肿住院的王本昌正插管输氧,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援引新华社的消息在室外回响,并即时从太空转回《东方红》的音乐。清晰、悠扬的音乐激发了这位知识分子的自豪感:“‘中国终于迎来这一天了,伟大。’他突然拔掉输氧管,起身侧耳倾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这情形吓坏了妻子达瓦志玛,跑到走廊里大喊:“刘医生,救救老王……”哭喊声从楼道的一端传向了另一端,“所有的病房都听到了求救声,人们纷纷探出头来。”医生赶来量血压、听心音,一切正常,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实验卫星,如果用在军事和气象上,这些领域将上一个新台阶……”医生想了想做出了喜人的判断,对达瓦志玛说:“奇迹,是人造卫星播放的《东方红》救了他。”真诚善良的达瓦志玛,虽然搞不懂音乐怎么会救人,但她高兴得落下了眼泪,说:“谢谢人造卫星,谢谢《东方红》。毛主席真是大救星。”这个情结表现了王本昌作为知识分子,“人造卫星上天”这项科学成就在他的内心产生了强大的震撼力,而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的达瓦志玛,对这一点是全然不知的,但是她以自己的视角理解了这项科学成就的重要意义,知道这是毛主席英明领导创造的成就,感恩、感谢是从丈夫康复现实中生发而出。输氧管、人造卫星、《东方红》是每个人都熟悉的现实元素,但是与不同文化层次的人集合在一起构筑了超现实的荒诞情境。掩卷而思,可透见因文化落差而生发的悲情的美。

达瓦志玛在生第三个儿子时,因为医院停电她在月光和手电筒的光亮中生孩子,而当王本昌请来院长夫人来开启发电机时,孩子已经呱呱落地,达瓦志玛问,为什么有狗屎的味道,王本昌解释说是柴油发电机的味道。她遂给儿子起名琪加达瓦,琪加藏语是狗屎,达瓦是月光。新的生命在月光下,伴着狗屎味来到了这个世界。流俗的生活和高雅的希冀相杂糅,就是《家园》所要表达的核心旨意。而琪加达瓦在桑戈草原长大,在上海这个大都市成才,成为多重文化的继承者,也似乎体现了生命的本真意涵。


以诗意语言表现小说的浪漫色彩

小说家和诗人的思维方式不同,诗人以灵感顿悟思维为主要特征,而小说家的逻辑思维更强,二者兼顾者少之又少。也正是因思维方式的不同决定了创作体材选择上的必然走向。事实上,诗人很难在作品中趋同小说家的叙事逻辑,小说家的诗意表达也面临着语言缺少顿悟转折的困难和挑战。但是,达真在这部作品中诗化语言顺手拈来、处处珠光四射,可见他是两种思维方式兼用的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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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本昌遭到嫉妒他和达瓦志玛相爱结婚的“黑影”陷害后,他被迫离家、将要沿着北纬30度线一路向西而去,妻子起早为他做喜欢的类似上海饼干的“麦麸面锅盔”,他说自己要“将命扎根在草原,书写着苦寒与欢乐交织的生命礼赞。”他将自己面临的困境隐含在这种诗意表达的句子里,而朴实的妻子没有说出等他回来的山盟海誓,只说“有锅盔在就有家园在”。将“锅盔”这种食物叠印在爱情构筑的“家园”中,这种浪漫里隐含了对不测、未知的担忧和对爱人的坚定期待。远比影视剧中用鲜花、酒、咖啡搭建的浪漫表象更接近爱的本真之态。

“片段性的诗意连缀”使浪漫色彩得以全书贯穿。故事起步于头人家少爷曲扎用口哨向佣人家的女儿斯郞措吹出的一曲草原恋歌:“江河哪里去?江河大海去;青草哪里去,青草天边去;爱情哪里去?爱情心里去……”两人由此步入爱河,虽然地位悬殊仍然巧妙地相恋相依,但是很快头人一家搬离草原,曲扎走出很远后打马返回,对斯郞措说“银狐神山做证”“你是我的女人了”,告诉她各执一枚的“银嘎乌”是爱的信物,说完就飞驰而去。此后,曲扎开始在欧洲流浪一去无归,斯郞措在社会的变迁中坚定地等待着,终身未嫁。每当有人唱出这首恋歌,她都误以为是曲扎归来了,思念所形成的恍惚和岁月之鞭的抽打让人心碎。“爱情心里去”这五个字成就了一个“女神”,展现了女人极致的美。


以特殊的线条创设体现结构的复杂性

互联网的发达使人们接受信息的纵横度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化,小说的单线、复线甚至是多线的结构都难以适应阅读的时代性要求。这一点无不在考验小说家的智商及创作技巧。达真在这方面所作的探索也值得称赞。

《家园》开头部分几近“个说个话”,以双线沿时间脉络向前推进,上海大学生王本昌、桑戈草原的藏族女孩斯郞措分别在弹奏“独弦琴”,当达瓦志玛这条斜线横插过来与他们产生交集时,故事就走向了高潮。随后引出土登这个第三条线,由他所创设的猎奇情节使小说增添藏域风情袭击心灵的体感。尤其是土登为躲避仇人的加害,带着妻儿和成群的牛羊出走无人区,途中与狼群搏斗失去了年幼的儿子,此处小说语言做到了力透纸背、催人泪下,使作品的纵深度超越了通常叙事的单调、闭锁的局限。

在多线共进的结构中,最突出的另一个特点是每条线在当下、过去、未来三个维度上的来回推拉,配以各个线条的交错和杂织,由“独奏”到“协奏”再到“交响乐”,作品的张力得到扩充。由于在每条线上的推拉中,悬念的适时抛出,使小说心理空间创设在无界、无碍两个方面得以最大程度地呈现。

斯郞措的爱情故事线,在回忆和期盼中推拉,为读者留下了想知道爱情圆满的悬念,并因此产生追故事的动因。尽管最后两人仍是天各一方,不存在读者希望的圆满,但可读性营造得非常成功。

小说结尾处做了书法创作上的“美妙顿笔”,收笔恰到好处并产生了挥毫畅叙的精彩之迹。新时期知识分子琪加达瓦与拍摄团队去欧洲和中东,走访了建筑设计师曲扎和王家在二战时期祖辈上救助过的犹太家庭,百年历史得以钩链,大爱至善有了不算完美但合情合理的结局。

网络时代对小说创作提出了更具时代性的要求,小说家必须面对各个方面的挑战并做出方法上的探索。《家园》在主题设定、人性解析、生育传统的展现等,亦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相信读者在阅读这部小说时能得到心灵层级的提升,热爱小说创作的文学青年在方法探索上受到启发。这是小说家达真写作此书的目的,也是为体现文学作品的价值做出多种努力所要达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