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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生:长城守护者的人生

 文、图/佟小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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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7月,新华社一则电讯稿《辽宁绥中发现“女性长城”》引爆媒体。一时间,国内外数百家媒体跟进报道,热议不绝。由于这段长城存有大量以花卉图案为主的砖石雕刻,阴柔唯美,造型生动,为国内已发现的古代长城所独有,因而被冠以“女性长城”称谓。

随着媒体的深入报道,当地一位投入近千万家产义务守护长城的传奇人物逐渐被传扬开来,他的名字叫刘福生。

那是2002年4月一个春意盎然的上午,刘福生来到地处燕山山脉北麓的绥中县小河口村收集抗日文物史料。听村民们介绍,这片大山里有古代长城遗址,抗日战争时期曾发生多次战斗,至今在城墙和敌楼上还留有累累弹痕和散落的弹片。刘福生眼前一亮,立刻找个向导,拄根木棍,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往山里奔去。一番劳顿,终于攀上第一座敌楼,虽然有些破败,但整体还算完整。这座敌楼与城墙相连,高有7米,共上下两层,前后门楣立柱都由整块儿岩石切凿,上面阳刻着生动精美的花卉图案,房脊上残留着几只站立的走兽雕塑。顶部为穹形,没有横梁支撑,是由一块块青砖相互挤压拱起而成,彰显出数百年前成熟高超的建筑技艺。敌楼也称烽火台,是古代军士们瞭望御敌和换班休息之所。刘福生也算是走南闯北有见识的人,他没有想到,单纯军事功能的防御工事,竟然建造的如此精美绝伦,当年建造者们的内心世界是何等丰富和强大!

继续攀爬,又来到第二、第三座敌楼。其中第三座建在山峰高处,视野十分开阔,放眼望去,只见群山连绵,森林莽莽,白云飘荡,一道道长城像一条条巨龙,在山林间时隐时现,奔腾盘旋。身临其境,大有被长城层层包围、环抱的感触。前后左右十数座敌楼点缀其间,俨然一个个雄壮威武的士兵坚守哨位,守护着这片壮美秀丽的河山。

刘福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惊叹之余,有种使命感促使他确立了新的人生规划:投身于保护开发长城的事业中,让这块“长城秘宝”重面世间!

刘福生是1968年从锦州市来到绥中农村的下乡知青,他从小酷爱读书,崇拜英雄,保尔·柯察金、牛虻、军队的女儿刘海英……那些闪光的名字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他们的奋斗精神和生活态度影响了他一生。他不怕吃苦,踏实肯干,修水库三个月磨平了一把铁锹锹尖儿,后来当生产队长、当大队党支部书记,干得风生水起。招工回城后,他割舍不下奋斗十年的绥中这片热土,毅然辞职,又回到曾经下乡落户的农村进行创业,开工厂、办商店、建集市,十几年下来,积累了近千万元的资产,成了远近闻名的“致富能人”。刘福生有自己的人生追求,他为农村小学捐赠教具、益智玩具,捐资办学前班,给民办教师补差工资,做了不少好事。借着“九一八”事变70周年政府组织纪念活动的时机,刘福生自筹经费,租下绥中海边当年日军留下的一座废弃城堡,四处收集文物资料,筹备三年,建起一座“抗日义勇军与国歌纪念馆”,免费面向社会开放。他也因此与小河口长城结缘。

没过几天,刘福生把家中的事情做了安排,打点行装,怀揣梦想,又来到小河口村,这一住就是22年。他每天起早贪黑,勘查山林,走访农户,到政府文史部门和图书馆查阅史料。经过一番奔波,终于揭开了小河口长城神秘的“面纱”。

这段长城始建于明朝洪武十四年,距今有600多年历史,全长约8.9公里,城墙上现存36座敌楼。当地的锥子山是三道长城交汇之地,一道南行连接山海关老龙头,一道东进连通丹东虎山长城,一道逶迤向西抵达北京八达岭长城,可见当年战略地位十分重要。1644年4月清军入关后,长城失去军事防御功能,在交通隔绝、人迹罕至的大山里逐渐沉寂下来。

小河口村的历史与长城一样悠久,是当年戚继光带来的一支修建和驻守长城的浙江义乌军旅及其家眷聚居而成。至今,村里还散落着带有江南风格的古民居、古庙宇、古义乌兵营、古墓园等遗存,一些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蚀的城墙、廊柱、碾盘、石滚、石碑、石臼、古井更是随处可见。

这里距秦皇岛市53公里,距山海关41公里,距渤海湾秦汉碣石宫遗址37公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凄美雄浑的长城景观,生动详实的人文历史,极大地丰富和填补了我国长城文化的内涵,极具文旅开发价值。

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小河口长城,刘福生自学摄影,拍摄了大量图片。他把照片和收集的资料制作成画册,陆续出版九期,免费向社会发放。他自办《情系小河口长城风光摄影展》,先后在县城、市里、省城展出。之后,又进北京举办了三场更大规模的展览。

刘福生的行动引起了广泛关注,他由此声名远播。各级政府领导作出批示,充分肯定刘福生的义举,支持他为保护开发小河口长城做出贡献。葫芦岛市市长专程来到小河口村,在刘福生家中召开现场办公会,明确表态:要在这里建一座长城森林公园,让刘福生这个“外来户”负责管理开发。就这样,刘福生征得村民同意,经过乡政府批准,承包起小河口长城一带二十多平方公里山林,被任命为永安堡乡旅游开发办公室主任、绥中永安锥山省级森林公园管理处主任。

政府撑腰,刘福生有了“底气”,干劲倍增。上任伊始,刘福生第一件想干的事就是修路。通畅道路,既方便游客进出、有利于长城开发保护,还能带动村民致富,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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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把目标敲定在连通锥子山长城的一段6.5公里的山路,买来搅拌机、发电机、切割机、振动器、电缆线、水箱、模板、道钉、电表、刀闸和锹镐等各种筑路器材,大年初七就招呼乡亲们上山开工,足足干了一年时间。一鼓作气,刘福生接着又带领村民把景区内七个自然村屯的原始道路全部进行了改造,统一铺上水泥路面,加上修整开通的林间山路,总计长达四十多公里,还垒砌三千多延长米堤坝、护坡,五座石拱桥,三道拦河坝,使景区内的道路状况连带村容村貌有了极大改观。

刘福生与乡政府签订的承包合同中有项硬指标:五年内用于小河口长城宣传、保护、建设的个人资金投入不得低于三百万元。可这些钱哪够啊。他咬着牙,卖了经营多年的工厂,卖了红红火火的一处农贸市场,卖了城里的住房、商铺。资金紧张时,连妻子的私房钱、准备给儿子结婚的钱也不眨眼的花了出去。明面上能算出的投入就有六、七百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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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生心中有一张蓝图,要把小河口长城打造成具有国际影响和竞争力的文化品牌。他拾起有些生疏的自动油笔,先后撰写了《打造绥中旅游文化品牌》《小河口景区概貌》《中国最美古长城小河口品牌的崛起》《绥中永安锥山省级森林公园规划书》,多次向各级领导和有关单位、部门投书,为开发小河口长城四处奔走。

深入发掘小河口长城的文化内涵是景区建设的一项重点工程,刘福生精心制作了一部《中国最美长城——小河口》视频资料片,多维度、全方位介绍小河口长城,时长四个小时,免费向客人播放。制作视频需要大量的图片作支撑,为了把长城最美的景色摄入镜头,获得最具震撼的效果,他不论春夏秋冬、黎明黄昏、雨前雪后,常挑一些特殊时段和极端天象上山,经常夜里一、两点钟起身,到山顶守候长城云海日出的壮观景象。视频的后期制作合成也很关键,需要不断地修改文字和更换图片,十年间总共请人修片一百六十次,次次都有记录,这一项就花费四十多万元。

省文化交流中心张翼教授看了视频很受感动,写下这样评语:“您在改写中国乃至东方的文化地图,您在发现着民族振兴的生动文化符号,您在打造着辽宁乃至中国鲜明的名片,您在开启一个再认识世界文明的视窗。在您的身上,我看到了恒久、开放、壮美的长城精神!”

小河口村庄深处,有一座古时义乌兵修建的“观音堂”遗存,还残留部分基石。此地风水绝佳:庙前一池水潭,两侧青山排闼;东西山梁上各有敌楼拱卫;前有森林后有山岗“藏风纳气”。刘福生决定在这里开发一处“观音堂风水文化”景观。他从沈阳买来建造庙宇的专用砖瓦材料,到北京潘家园淘来十几尊石像和一口古钟,按照清代光绪年间手绘的观音堂形制资料复原古庙,还请大书法家王羲之后人题写了匾额。

对景区内地段、景点的称谓进行统一标注和明确规范,是旅游开发一项重要的基础性工作。这段长城过去少有人迹,也没有固定称谓,媒体上叫法不一,刘福生根据自己的多次勘查,认为统一称为“小河口长城”,具体划分为锥子山、小河口、大毛山三段较为合理。锥子山过去老百姓叫大青山,因山顶上一峰独峙,如锥指天,刘福生给改名叫“锥子山”,一下叫了出去。从锥子山顶向下俯瞰,有一湖静水微澜,刘福生时常驻足观察,忽有所得,湖水被两道大坝横截,分别注入两个山沟,湖面呈现的是个 “天”字形状,他给起了个很大气的名叫“天字湖”。他还根据敌楼、城墙、山势的不同特点,分别起了“拐把儿楼”“三道拐”“五连台”“骑驴背”的地名,特色鲜明,风趣难忘。

他买下村里几处房舍,对其功能布局做了统一安排,包括一处抗日义勇军与国歌纪念馆,一处义乌古民居,一处当地民俗馆,一处小河口长城主题文化展示厅,一处民国、文革时期文物馆等八项内容,里面摆放着他多年收集的老物件和图片资料。

2013年12月,刘福生赞助十万元,由“中国长城研究学会”组织在北京召开三天“绥中小河口长城专家研讨会”。这次会议为确立小河口长城的学术文化价值,推动国家和地方政府对小河口长城开发的投入,评定小河口村为“国家级古村落”,起到重要作用。

刘福生还先后十余次邀请、接待国内外有关专家、学者前来考察,为小河口长城的保护与开发献计献策,扩大影响。

伟大的背后都是艰辛。刘福生二十多年如一日保护开发小河口长城,付出的心血和汗水,遇到的困难和挫折,不为人道,但可想而知。

他几千次上山勘查,走遍景区林地,全面掌握地容地貌、长城走向、敌楼分布、古迹遗存情况。小河口长城段36座敌楼,他少的登临几十次,多的去过上百次。他整理出数万字的文字资料,拍下数万张影像图片,用坏了两架照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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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在山上被两只野蜂蜇到后脑勺,脸肿得像个洗脸盆,连脚都肿了,在炕上迷糊躺了两天,此外,没再歇息过一天。还有一次,在山上失足滚了砬子,三米多高,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青紫,第二天一瘸一拐照样上山。

在承包山林的头两年,曾发生几起盗伐林木事件,刘福生不讲情面,依法依规进行处置。他经常宣传政府的相关政策法规,使守护长城家园的意识逐渐深入民心。

2016年9月的一天,有村民给刘福生报信儿,在山上看到一伙人正在给长城“抹灰儿”。这是一段800米长的长城段落,施工简单粗暴,工人拆除城墙残余垛口,坍塌部分用石块干茬垒砌,用水泥砂灰勾缝,再在城墙顶面抹上不到半扎厚的盖层。雄浑凄美的长城变身成了穿行在山林间的低等级公路。

原来,国家和各级政府对于长城的保护开发越来越重视,陆续投入大量专项资金,但出现了施工监管不到位的问题。刘福生无法忍受长城文化遗产被这样糟蹋,立即通过各种渠道进行反映,使问题很快得到解决。

人们敬佩刘福生的胆识和坚守,称他为“小河口长城的守护者”。但也有人对他保护开发长城的动机表示怀疑,不相信现在还有像他这样一腔热血、不计得失、忧国忧民、甘于奉献的人。随后的调查结论让人动容,这些年来,刘福生没有借承包之便捞取任何好处,景区建设各项开支全部是他个人掏腰包。

“位卑未敢忘忧国”。刘福生家院子当中的旗杆上高高悬挂着一面国旗,那是他信念的支撑和力量的源泉。

刘福生最感欣慰的是,随着道路开通,游客涌入,更得益于党和政府的各项扶持政策,昔日封闭贫穷落后的山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他刚来小河口村落户时,村路破败不堪,山路荆棘丛生,村民出门要到37公里外的镇上乘车,土特产运不出去,外出务工不方便,生活非常清苦。整个景区内七个自然村落没有一家饭馆和农家乐,现在开起了四十多家,每年少的收入几万元,多的收入四五十万元,很多人家还购买了各种车辆,生活一片欣欣向荣。

刘福生心中的蓝图正在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