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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内容

我家的护工

 文、图/(奥地利)焦秀梅 


作者简介:焦秀梅,欧洲华文笔会会员。毕业于北京体育大学、中央社会主义学院。1988年定居奥地利。著有散文集《情系维也纳》。散文、随笔常见于《香港作家》《中国青年报》等报刊杂志。2021年散文《又见月圆》获“我的父亲母亲”全国征文优秀奖。

我出生在上世纪二次大战时期,兵荒马乱、风雨飘零的童年依旧历历在目。我和先生旅居奥地利维也纳三十余载,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却再次目睹俄乌战争、巴以冲突,每当在欧洲晚间新闻的银屏上,看到此起彼伏的战争画面,便不由唏嘘愤懑,感慨万千。

多年来,奥地利接纳了不少难民。总的来讲,在奥地利政府的关照下,他们都可以安居乐业,其中多半从事家政服务。我先生张文斌作为旅奥画家和奥地利政府认可的艺术家,自2016年因病住院治疗,之后便享受到政府提供的二级护理和营养补助,定期派护工来家里提供服务,每周三次,从不间断。于是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语言的男女纷至沓来,一时间,家里俨然成了联合国。


索马里白衣天使

来自索马里的护工克哈迪娅,每次来到我家,总是拖着长及脚踝的裙子,严严实实裹着头巾,只露出明亮的眼睛和雪白的牙齿,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克哈迪娅在维也纳已居住了九年,操索马里语、阿拉伯语、英语和德语,在家乡时,她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白衣天使,妇科助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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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接触,我发现克哈迪娅相当聪明、能干,简单交代了护理内容,她便心领神会,有条不紊地做起来,里里外外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克哈迪娅跟我说,她眼下服务的养老院里,有好几名中国护工,他们和蔼可亲,勤奋好学,并说,中国人是很善良、友好。

克哈迪娅非常重视亲情和教育,人也乐观、健谈。她的丈夫是美国黑人,并且是一位家庭医生,他们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在读大学。我问她,天气那么热,在家里干活,能不能把头巾摘掉啊?她答,不可以,不可以的,也不觉得热,早已习惯啦!

这是他们多年来的生活习俗和民族特征,我当然表示尊重。


阿富汗红衣帅哥

姆斯塔法28岁,来自阿富汗。几年前第一次来我家时,他已在维也纳成家立业五年了。八年前的阿富汗战争摧毁了他的家园,妻离子散,他本在喀布尔有着很好的工作,一个幸福的家庭,战争让他失去了这一切,父亲和兄妹惨死,他带着老母和七岁的女儿,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逃到了维也纳。

在奥地利他们学德语,掌握一技之长,他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不仅可以自食其力,还能养家糊口。女儿茁壮成长,并得到了良好教育。家乡的一切音讯全无,他的同胞们定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恐惧、不安、民不聊生。每当想起这些,姆斯塔法便神情茫然,沉默不语,同时也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庆幸和满足。我征求他的意见,要给他拍张照片时,他立马脱掉口罩,好一个五官英俊的帅哥!

姆斯塔法的护理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人也阳光向上。跪在地上擦拭卫生间地板时,还不时抬头询问:病人吃药了吗?最近身体恢复得好吗?给病人洗澡时,他耐心细致,擦背揉脚,是个相当有涵养的阿富汗帅哥。


乌克兰教师

生活平淡无奇,可人们总要自己寻找一些乐趣。那天下午,按规定时间来家里的是一位乌克兰护工,他叫鲁斯拉纳,四十多岁的样子,健硕、俊俏的外表,1米84的高挑身材。他告诉我,他的妻子是立陶宛人,爸爸曾是飞行员,经常飞乌克兰至北京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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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们家的那天,鲁斯拉纳穿了件旧T恤衫,但干净整洁。小伙子干起活来毫不马虎,认真细致。与别的护工不同的是,鲁斯拉纳边干活,边哼着小曲儿,看上去轻松自如,甚至有些陶醉的样子——也是自得其乐吧。期间我们聊起俄乌战争,并谴责美国在世界各国的干预行为。家园没了,父母生死未卜,聊到这里鲁斯拉纳黯然神伤,刚才还满是欢快的脸上,即刻流露出无限忧虑。

在乌克兰,鲁斯拉纳曾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数学老师,现在却趴在地上汗流浃背地擦地板,但他单纯乐观的精神,令我感动不已。

有一次,他告诉我说,自己非常欣赏中国武功,交谈的过程中,他还不时伸展四肢,即兴表演几个动作,一招一式都学得有模有样。五十年前学过的俄语,骤然间冒了出来,我便用简单的俄语跟他交流了几句,鲁斯拉纳竟然听明白了,激动得手舞足蹈,并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红莓花儿开》。乌克兰人善良聪明,他的激情感染了我,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唱起来。


叙利亚兽医

有一年圣诞夜,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团聚的氛围中,细雨蒙蒙的夜幕下,突然门铃响起,原来是叙利亚护工Busa来了。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红色罩衣,冬雨浇湿了他的黑发,冷风使他抱紧双臂缩成一团。他告诉我,之前已护理了十个病人,到我们这儿已是第十一位。我心头一热,说:祝你圣诞快乐!

而Busa边干活边回答我说:“我已经没有家了,圣诞节跟我没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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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Busa毕业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大学兽医专业,之后一直从事兽医工作。那个时候,他工资丰厚,家庭幸福。2011年3月叙利亚危机爆发,战争摧毁了他的家园,妻子女儿都在空袭中身亡。他凑足了八千欧元,最终到达奥地利。一路辗转流离,九死一生,徒步走了四十多天,才来到奥地利。如今,Busa已在维也纳重组家庭,并且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可爱儿子。

前不久,奥地利政府给了Busa一个月假期,他便开着刚买来的二手车,驱车八小时到汉堡探望他的老乡。来家服务的时候,他拿出手机展示他一路走来的美景,一副享受自由生活累并快乐着的情景。他喜欢健身,每次来家总要撸起袖子,把胳膊上的肌肉展示给我看,并展露一下强健的腹肌。 

Busa除了有学问,有头脑,还十分热爱艺术。他得知我和先生崇拜和追随叙利亚大师级的画家Málva长达三十余年后,十分震惊和意外,后来再次来到我们家时,常与我们交流大师的绘画,并为我们把有关阿拉伯文的报道翻译整理出来,让我们得知大师已于2015年去世,年仅65岁,实在令人感慨和惋惜。

短短的八年,来我家做过护工的有来自叙利亚、阿富汗、伊拉克、索马里、利比亚、黎巴嫩、尼日利亚等国家的人。原本,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都有着各种专业和知识,医生、老师、工程师、教练等,而在这里,他们只能做些简单的体力工作。国家的贫弱、战争的连绵,使得这些国家的老百姓民不聊生,灾祸不断,痛失家园,不得不离乡背井到别的国家做难民。由此我深深地意识到,只有自己的祖国富强了,百姓才能真正安居乐业,过上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