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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内容

由南阳麦黄想到的

文、摄影/王升山

作者简介:王升山,北京作家协会原驻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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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能代表南阳,我大脑的印记中应该是盆地中那片片的麦黄,为什么单单是麦黄而不是别的,其实南阳还有很多更具意义的东西,它们更能代表南阳的精神和历史,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感觉,后来我明白了这种坚持,是因为那次突入我眼间金黄的麦浪曾在我内心激涌出短瞬的感叹。

那年从十堰市出来,向东两小时的车程后山开始慢慢地退去,当地人知道前边就进入了南阳盆地,我这个习惯了平原生活的人渐渐地又有了眼见一望无边的自信,黄也是这时出现的,那天阳光像是突然洒在麦田中,透过晨雾肆无忌惮拥抱着麦穗,一垄一垄的,像一条条黄的绸带。“布谷布谷,麦黄麦熟”,一路下来好像都有布谷鸟那溢满喜悦的叫声,悠悠地从远处的田间传来,应该是麦收的时间了,黄也是那样自然地随季节而来。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垄黄。”这是唐代大家白居易描写收麦的诗句,黄也乘机挟裹着麦田里黝黑的劳作者散布其中。诗一般的田园风光感动着车上所有的人,文人遇到这情景总会引起些许的情感发散,我当然也不脱俗,不过略有不同的是种惋惜,能欣赏这黄的人不多了,今天人们的眼缘已转向更加斑斓的色彩。听说深秋的季节额济纳边陲小镇上能聚集上万的摄影爱好者,大家心心所向的是那里的胡杨黄,那黄我也见过,是在塔里木河边的沙漠中,借着河水滋润,那本来倔犟的胡杨也有着别样的生机,树叶因秋和沙漠争抢着黄,一种万物共生的美。但我这中原人还是青睐这里的麦黄,这黄有种苍黄大地的感觉,那种农耕留在大地上的黄让人踏实,传达着脚踩黄土地的坚实感。当然,这一切都还有着那么多的自然与和谐,及千年不变传达出的“道”理,感叹这时代急速的变化,会不会让这种和谐随着时代变化而淡去,这是我不知的。

八年前的黄是这样突回记忆的,再来南阳是深秋时节,玉米都入库了,因秋雨,冬小麦还没种上,一垄一垄的田凹处积满了雨水,多出了一种少见的自然景色。随行的朋友看出我有种忧虑,“农时不等人”,忙向我解释“来得急!来得急!太阳出来雨水三五天就下去了,不误农时”。我笑了,那一刻大家也笑了,看着这城里人为农事操心的“态度”,笑声就多出了点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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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年去伊犁,有个时髦的项目是参观薰衣草庄园,初识那花海多少有些惊奇,扩展到百亩的种植规模,让不起眼的紫色也有了势的场景,吸引着人们趋之若鹜。单独的紫色矗立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往往在漫山遍野的山花中处于下风,有心人发现了这势的力量,随之农田就变成了庄园。旅游其实也有着重点,有山、有水、有阳光、有草场、有文化,后来又多出了颜色,除了薰衣草,还有大片的油菜花、向日葵、福寿菊,总之人能想到的色彩,市场都能为你提供。但我还是不掩饰喜欢麦子给我们的黄,有人说它是金黄,我更愿意说它是生命的黄,它和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皮肤一样融入在我们的血液中,让我们由衷产生出自豪。所以我幻想着有一天哪位有识之士,也能把这麦黄做成今人希望的原野,让浮在天上的彩云重回大地。

麦黄于我的高光时刻是在拉萨去珠峰大本营的路上,那天为了赶路天蒙蒙亮我们就出发,阳光是后来追着车尾洒向远处大山的,而我真的不知道我心中的麦黄会在而后的那一刻随着阳光转化为圣洁的金黄,这圣洁是那样的纯朴,在麦黄中铮铮地迸发出金子一样的色彩,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着我,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仿佛是大自然最完美的杰作,起伏的麦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西藏通透的空气让阳光肆无忌惮地穿过自己洒在麦田上,金黄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后来我才知道这麦的金黄有赖于一种自然现象,就是那口口相传的日照金山,那是在特定地点与特定时间里才会产生的现象,是借助了自然的神力,它迸发出的是那种耀眼并带着迷幻的色彩。关于日照金山我不知道你对它了解多少,但那种因自然神力创造出的金山给你带来的震撼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我最初是在摄影师的相册中与之相会,那时的第一观感是不敢确定这自然的天造,甚至怀疑到它的真实性,这疑虑的打破直到我第一次参加西藏的援建。

日照金山之所以称之为自然现象,是因它确实是因光的散射反射及特殊的地理和气候条件造成的,而这条件多数时候也只有西藏才具备。西藏的高海拔尤其是喜马拉雅山脉这样的地方,因为地区的气候和地形更适合这种现象的发生。感叹这难得而又友好的气候和地理环境,它制造出的迷幻色彩,它的金黄回应到我的心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圣洁。

那天的后来,我就坐在麦田中的田埂上,直到身上的金辉随着阳光的角度一点点的消失。而这让人热泪盈眶的金黄,不仅仅是眼前的美景,对于追求与自然和解的我们,它更多的是那份感动,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自然的一部分,我们的生命和存在都与这个世界息息相关。麦黄就是土地之黄就是我们的生命之黄,崇尚这种自然之黄就是我与这个世界达成的一个和解。

室韦,内蒙古中俄边境线上的一座小镇,那镇上的人多少有点俄罗斯血统,满满的异域风光,追求新奇的人们让它成为旅游热点也是必然。室韦地广人稀,除了山林也有着一望无际的黑土地,早年间我们说到东北,必定想到北大荒,想到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想到麦浪,想到联合收割机,但今天的人们早没了对这些的兴趣。锄禾日当午是什么,点染成一幅国画倒是有点诗意,但人们在饱食多年后早已忘记粮食那金子般的存在。那年车就开到了麦田边上,万亩的麦田让心在一收一放中狂跳,秋收时节满眼的黄盖过了一切,成熟的黄时不时也泛出些许的香气,微风似波麦穗成浪,这浪把黄也舞出了深浅。澎湃的心情让我有点眼热,耳边随即荡起了那首《丰收之后》电影的主题歌,“麦浪滚滚闪金光,十里歌声十里香,丰收的喜讯到处传,家家户户喜洋洋,喜洋洋”。这是石祥老师的作品,可以想象他创作这首词时的心情当是和我此时一样,丰收的喜讯如花粉般到处传,那时我们就是唱着这首歌兴奋地奔跑在无际的田埂上。但今天有点失望,我以为这么美丽的黄会打起多少人的精神,可惜的是期间只是少有的几个人走向麦田,大家对粮食的崇拜都变成了回忆,那坚实物的存在只对曾经面临过饥荒的人起着震撼的作用。收起相机时我有种感叹,只能把对这麦黄留存在记忆中,那以后我会梦想着这黄的回归,也会梦想着有一天它也能成为城市人追求的色彩,而那色彩一定是璀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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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怀疑我对麦黄的偏爱,我可确定的是它早已成为我基因里的记忆,这让我感到自豪,而偏爱的结果又扩大了我对生活场景的关注。西单十字路口西北角的那座中国银行大厦曾经帮助我完成了我对建筑设计与建筑美学的理解,这个过程前后经过了十五年的时间,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我天天经过此处,长时间的对望让我读出了它矗立在那黄金地段的意义,说真心话我那是用一种崇敬的心情对望这座我心中完美的建筑。中国银行大楼是贝聿铭先生古稀之年设计的最后一件作品,当时也曾被戏说成是他“最后一座大房子”,但这大房子却让我读懂了他一生关于建筑设计的理解,他骨子里的传统和精神上的现代使他的这件作品,在追求中国风的同时巧妙地融入现代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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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建筑外观上看略显保守,有的外立面居然少有窗户,但想想这保守和与之而来的共性何尝不是世界多数银行采用的设计思路,敦实方正的体态正是庄重感的体现;这座银行建筑最让我信服的是它对东方农耕文明、对土地、对成熟作物、对仓廪的理解,它让我看到了设计者对五千年华夏文化的认同,也让人看到中国文化最朴实的一面。它知道中国人关于黄土地的传说,知道麦稻蜀黍在民族成长中的作用,知道存储、保管、增值给予一个多灾多难民族内心的踏实;而黄色被选为建筑的主体色调,使它用一种不争的心态积极拥抱着古城主体的色调,这不仅满足了多数人对黄色的最大认可,也满足了我对麦黄的偏执。听说赤橙黄绿青蓝紫中黄色最亮,这让我有了大赞它的底气,我好像找到黄色多年来为人乐道的原因,那就是这黄用高光对应着我们的皮肤、对应着成熟、对应着忠厚,完成了我们民族性格的塑造,完成了它与这个民族文化的血肉相连,让我站在这座建筑面前体会到相互融入的舒适感,也让我感受到设计者对中国未来的预期。

今天愿意体味这麦黄的人不多了,不是说麦黄不好,而是它慢慢离开了我们的生活。田还是过去的田,但在田中耕作的人不多了;麦还是过去的麦,但理解麦与民生关系的人也不多了。“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在今天城市人的眼中已够不成一幅诗画同源的作品,它不是没有想象力的金黄,而是没有生活的支撑。我有感于这麦黄的美不只是我对麦的情怀,这里面还残存着我对早年粗细粮在口粮分配中的计较,这让我的情感更加复杂。

在大气中,蓝光和绿光很容易被吸收或散射,而红色和橙色的光线则不易被吸收,更容易保留下来,特别要强调的是早晨或傍晚时分的低角度的太阳光线,更有助于光线照射到山顶,当这些颜色的光线遇到适当的遮挡物(如山峰),它们会发生散射,使得山峰看起来像是披上了红色或橙色光芒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