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万伯翱

春节晚会将近，我忽然想起魏廷陛老师。1983年的第一届春节晚会他出席了，春晚主持人向海内外观众介绍：“出席春晚的还有体育工作者魏廷陛同志！……”这一介绍使海内外观众都知道了他，这是对一位德高望重的小学体育老师的褒奖！

我上小学，读高中，进大学，加上两次进修，也有20年的寒窗之苦了。求学中遇到许许多多的优秀老师，但其中有一位我常常思念他。他青铜般挺拔的威武高大形象，会时时在我脑海中闪现，甚觉他平凡而伟大……

刘少奇为魏廷陛授奖牌

他叫魏廷陛，是我小学和初中的体育老师。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们这些从延安和各路野战军汇集到“北京市先农坛育才小学”的孩子们，有不少是拖着鼻涕汪着眼泪，从各野战军马背和摇篮上滚下来，未经过多少正规教育的孩子们。许多娃儿带有不少的野性，不好好学习，不服管教、不讲卫生，掏鸟窝、捅马蜂窝和打架斗殴等都是家常便饭。我们这些红二代当时真不懂得什么叫“集体”，怎样为集体荣誉争光。我们小学二三年级以后，每年秋季举办一次全校运动会，什么个人项目跑、跳、投、单双杠呀，集体项目足球、垒球、手球、篮球、拔河什么的等，开幕式上都是魏老师178的大高个，声如洪钟似的发号施令，俨然如“三军统帅”。在升国旗唱国歌时刻，刹那间使小小的我们行举手礼和注目礼时，心灵受到震撼。让我们心中有了国旗、国歌和伟大祖国的印象。小小的育才小学运动场上，你追我赶，一分一秒的为本班集体荣誉拼命喊叫和挥汗如雨。而这名刚从教算术课因急需而调入任体育办公室主任的魏老师，虽是半路出家但他早在少年时，就十分热爱各种体育锻炼。记得他时常穿着红色上衣，白色带有裤线的运动裤，脚上是白色的上海回力牌胶鞋，他每每正步走向大操场上的“主席台”，哨子一吹大声下令“立正！”，他运动员似的转身向校长敬礼后，又转身向台下命令学生们“稍息”——他总是英姿勃发，挺拔向上，让学生敬畏、难忘。以后他带领我们打篮球、踢足球，练长短跑，打垒球等等，似乎各种运动项目他全会。他任教没多久，就培育出了加入国青足球队的李治先同学。跳高项目中他自己跳先进的剪式和教授跨越式，以及当时少见的俯卧式，竟然培养出了“报春燕子”吴孚山，超过了一代名将郑凤荣保持的世界纪录1.77米。瘦猴细长的吴孚山同学在小学四五年级时，魏老师在全校运动会上发现她有跳高的天分，就决心训练辅导她，她一厘米一厘米地跳过了1.61米，魏老师不分昼夜找来了国内外资料图片，耐心加强培养她，小学一毕业就介绍她进了体校，在刻苦训练基础上入选了国家队。1964年在全国田径赛上她大显神威一下跳过了1.79米，成绩轰动了北京和全国。当时二十来岁的少女吴孚山被名列为“世界三杰”！三好学生的王小杯，1954年被选为国庆节在天安门城楼向毛主席献花者。魏老师发现这孩子课下很热爱航模，就培养他加入了航模队，他进体校后很快达到了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水平。还健在而且仍和魏老师家人保持联系的全国跳伞冠军张荷生也是当年育才小学的学生，也是魏老师选去体校的。

本文作者看望魏廷陛夫人（左二）

1954年魏老师参加了“第一套少年广播体操”编导，还极力培养我们育才小学两位女同学陈庆立、霍玲玲参加了少年体操摄影模特，通过招贴画、书刊和新闻纪录片上的形象，使两个小女生名扬全国。1957—1959年，我们的魏老师还被教育部聘请宣讲了“小学体育教学大纲”。我记得1959年十年大庆时他还被抽调到北京参加了全国大型团体操编排。1959年他参加第一届全运会回来后，对正在不按节拍、不按要求、不出力，在大操场做少年广播体操的我，猛然踢了一脚不算，还不轻不重地拧住了我的左耳朵说：“万伯翱，你再不好好按节拍要求做操，我明天去市里开会就去告诉你爸！”我“啊！”了一声乞求：“我一定好好做操，别告诉我爸了！”实际上小孩都怕老师去父母那告状，尤其是我爸平时对我们满脸的冰霜，想到挨训我就害怕。后来仔细再想想，魏老师也只是在开大会时去听当时北京市第一副市长的父亲万里讲话和关于北京市参加全国首届运动会的动员报告，未必能和父亲面对面的长时间交谈，也谈不上当面就告顽皮小孩子一状吧。

魏老师知道少年学生喜欢被表扬鼓励，有一次体育课上60米短跑，我懒洋洋地说：“魏老师，今天风大我也有点咳嗽，不跑了吧？！”“不行，必须跑！”他立即命令枪响，我似乎什么也不顾地冲上前，他在终点掐着表：“8秒26，好啊！你跑出了你个人最好成绩！你起跑全班最快！”实际上我认为自己抢跑了呢。我在“育才学校”九年（后来学校加上了初中）读书生涯中，在他严格要求和训练中不但通过了少年劳卫制（后来我知道他参加了中国首次劳卫制的编导，还被派到青海去宣讲），我还拼命达到了青少年二级劳卫制，还经魏老师等审批上报市里成了三级乒乓球运动员和乒乓球国家级裁判！进入高中一年级（北京外贸学院预科）凭借着魏老师在育才给我们打下了坚实的运动基础，乘着北京第26届世乒赛东风，我气势如虹地在高中一年级全校乒乓大赛中闪电般击败包括体育老师在内的三名二级运动员，当我挂着金光闪闪的二级运动员证章，回母校拜望老师，在同学老师特别欣喜地看着我胸前闪闪发光的“二级证章”时，魏老师特别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微笑着说：“行吧，万伯翱！把你踢打成‘二级运动员’了吧！”

中央电视台夜景       摄影/徐长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师生历经沧桑巨变，“文化大革命”中都备受苦难。我高中毕业离开北京当了知青十年后，在河南黄泛区农场被全场职工一致保送进入河南大学，毕业后又入伍当兵在中州大地总共19个春秋，我才回到了北京。那时魏老师已调入北京市体委了。在1990年北京亚运会后不久，我调到中国体育杂志社当总编和社长。有一天下午，魏老师在国家体委办完事后，突然闯入了我的办公室。那时他已过花甲之年，风霜染白了两鬓，操场上的西北风勾画了他满脸的纵横皱纹，黝黑黝黑的面孔；但两眼仍炯炯有神，精神矍铄，声音虽然还势如洪钟，只是带些沙哑音了。突然的邂逅让我慌忙起身并紧紧握住我当年的“三军统帅”，他环顾挂着各种体育明星照片和书画家作品的办公室，喜上眉梢地说：“万伯翱，我经常看你主编的《中国钓鱼》杂志和《体育报》上的文章呢，告诉你我上个月被选为北京市钓协主席了！”我忙祝贺又带有点骄傲，脱口而出地答道：“我是中华名人垂钓俱乐部常务副主席，也是中国钓协的副主席呀！”说完直到现在都在后悔不已，在“统帅”面前学生太自傲了吧！但魏老师还是笑盈盈地在我肩膀上拍打了一下，“行啊，你真有出息了！你这育才有名的调皮捣蛋的小子！”那是我们师生最后一次见面，操劳一生的魏老师于2014年辞世了，享年仅85岁。他的夫人傅老说，平时什么病也没发现，从不上医院，这突发疾病真不得了呢！前些天和育才老同学们聚会又谈论起魏老师，才清楚1964年第二届全运会《革命赞歌》舞蹈造型、背景和音乐都是魏老师一手编导，他被评为市群英会特等劳模。1965年被授予国家体坛最高体育奖（体育运动荣誉奖章），并由刘少奇主席亲自为他挂在胸前，后来他还受到了毛主席的亲切接见。

魏廷陛老师从事的是小学体育教育，四季都在露天操场上工作，在这个平凡岗位体现出伟大的体育育人和奥林匹克“更高更快更强”精神，让他人永远崇敬、怀念。他曾多次援外帮助编导当地运动会的团体操表演，受到邀请国的高度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