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修龙  

苏州给外人的印象，是内敛。比如，那家门，简静素朴，不是怎样的起眼儿，入得门内，院子就大了，马上便是福地洞天。那巷，也是，窄窄的，车马不好直入，逼着你静静地步行，蓦然见着一个门庭，闪身而入，竟然是一个大大的私家花园。然而，苏州的小年，给你的感受却是张显，是一种夸夸其谈的张扬。不，不，是纷扬！

小年这天，首要的工作是扫尘。

苏州山塘街上过年气氛

深冬的苏州空中，是不是还残留着桂花的幽香，要知道，在深秋里或是初冬，桂花的香气正浓或是还在，是那样的深厚，顽强，挥之不去，就如山塘街脚下坚实的石板，还有那举目望到的粉墙黛瓦，远近楼台里飘出的评弹昆曲，都一一散荡着一种极易沦陷人的古意。

小年的空中似是有了异样的意蕴，那是一种忙碌，一种节奏的变速，这忙碌变速里面，有着一种愿望与祈求。

不常开的格子窗被打开，然后是要在新糊的白窗纸上看看贴什么样的红窗花好。木板的楼梯，灶台，一样一样多年的家什，都会整理一番，庭院里不常注目处，甚或是那明渠暗道，都要疏浚的，这阵阵烟火气，款款世俗味便弥漫开来。涤去一年的疲劳，掸除一岁的旧尘。

苏州西山明月湾的农家腊肉

苏州这地方，一进腊月，真的便开始有了过年的意味。就说乡间，入庄穿村，极容易看到一些人家在宰猪，猪的哀叫，在村人的耳里，反当做迎新年的歌声了。

这时候，人们面上都洋溢着一种笑意，心照不宣地洋溢着，心里也有着一股劲儿，齐齐要奔向一个地方一样，就见到有人从市上，有意无意地向家里拎进一些什么东西。

那空气里，也好像比过去渐渐地香了起来。

苏州山塘街上店铺

村外的竹林，刚有冬雨飘洒而来，那不紧不慢的雨，没有声音，湿漉漉的，村路上，有着举伞的人。

过了腊月二十，苏州这地方无论乡间还是城里，都要做团子吃的。它最初的本意不是只改一改人们的口味，而是做为祭灶的供品。因为，腊月二十四就是苏州人的小年，这天晚上要祭灶。

这里的人们多是要做一种豆沙馅的团子，用米粉来包裹。也不是这样的清一色，还会别出心裁地做一些改样儿的，像那萝卜馅，菜馅，肉馅什么的，所以，就至今流传着一首竹枝词：“岁腊将残谢灶王，粉团蒸出满笼香。萝卜野菜夹沙馅，羡说他家聂切忙。”这里的“聂切”二字，是在说那一个菜刀看不到起落的极速的切剁景象。这时节，这样的一种切剁声在城乡间传送着，传递到云空去，传递到野外的山水间。

这蒸熟了的大团子，首先是用来祭灶，也是送灶。送灶王爷爷上天言事，供品中还有菜蔬，茶酒之类，于市上买得一顶纸扎的送灶轿，轿中放以纸马，祭时焚化僧尼送的灶经，将那灶轿放入置有冬青松柏的盆中，举火焚烧，送门外。同时将稻草剪碎，拌以青豆，撒于屋顶空中，称为灶王所乘神马的饲料。天路太远，马儿路上需要饮食供应。然后是阖家罗拜。罗拜的样子很是可爱虔诚，手与臂曲躬成箩筐的样子，在今天，有多少人还这么做呢？那些纸轿纸马，还有这种祭拜的回数，都大抵要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了。还要说那大团子，自家一时是吃它不完的，就又赠送亲友邻里，你家是野菜团子，我家或许就是肉团子，你家是豆沙的，那我即是萝卜馅，一时之间，路上过往的行人又有多少是团子的馈赠者呢？于是，苏州的天空下，顿时便是一派迎来送往，一派祥和喜庆。

苏州过年街头表演

小年的来历，是一个故事。灶王爷本来是平民张生，结婚以后整天花天酒地家业败尽，然后便沿街乞讨。这日，他竟然走到了前妻郭丁香的家门口，她是又嫁了人了吗？一阵惭愧，张生一头扎到灶锅下就被烧致死。天上的玉帝得知，感到此人心已悔，可以给他一个说法，既死于锅底，便把他封为灶王可也。

且命其每年腊月二十四夜上天汇报，大年三十再原路回归灶底。

做了灶王的张生是安分守己的，也是克己奉公的，每年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挺好的。玉帝比较满意，也赢来了天下百姓的敬重。不敬重也是不行的，家家户户的老老小小一年的口粮都寄托在灶王一人身上。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都应该是顺顺当当，妥妥帖帖，如此人们才可以平平安安，美美满满。小年这天，苏州人民的笑容中有一些狡黠，那就是他们在晚上的供品中，还备有一种胶牙糖，比较粘牙，说起话来比较不利索，费劲，意在请灶王于玉帝面前不中听的话，便不说了。“话多有失”，此四字的来历，或许是从这里来的。

过了小年，大年三十除夕的日子转瞬就到了，迎灶的日子，也就要到了。

摄影/高 建 成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