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的武乡
去山西武乡,是带着一份敬仰来到这片革命圣地的。
车奔驰在蜿蜒的黄土高原和太行山脉之中,那些想象中的荒山野岭,如今也披上了一层绿色,新栽的松树和杨树萌发出新绿,山坡上的桃花和杏花盛开在五月,让我对白居易的诗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有了直观的认识。
黄土间连接的小道已被新铺的四通八达的宽阔柏油路代替,这儿不再是八十多年前太行山中最贫瘠荒凉最难走的地方。
一路参观了八路军总部旧址王家峪、百团大战指挥部砖壁、百团大战关家垴古战场以及全国唯一的八路军纪念馆——八路军太行纪念馆。
心潮澎湃地参观了八路军在武乡的旧址,神情肃穆地记录着八路军太行纪念馆里的珍贵史料,最后竟站在了杨尚昆为八路军太行纪念馆的题写的“光荣的太行山,光荣的八路军”面前,久久地凝视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啊,在武乡的几天时间里,遍地唱响的八路军军歌和山西民歌的抗日支前歌的旋律,一直回荡在脑际,让我们仿佛回到了八十多年前如火如荼的抗日根据地。当地老百姓对党和人民子弟兵一如既往的真情,对国家扶持老区的感激,我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达对武乡这片热土的感情。
此刻,我感到再没有什么比“光荣的武乡”这几个字更有分量,更能够触摸到武乡的灵魂——那是八路军的太行精神与武乡人民的牺牲奉献共同铸就的一枚徽章。
想当年,面对日本侵略者的扫荡清野,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必须找到自己立足、生存和发展的土壤。
历史选择了武乡,让武乡这个不起眼的荒山野岭从此镌刻上红色革命的印记。
1937年“七七事变”后,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开赴华北抗日前线,创建以太行山为依托的敌后抗日根据地。
1937年秋,八路军总部由五台前线返洪洞时,于11月14日在武乡县段村(今县城)露宿一晚,朱总司令向全县牺盟游击队讲了话。
这是八路军总部第一次进驻武乡,从此,八路军与武乡结下了不解之缘。
到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八路军总部共在武乡驻扎五百多天,一二九师总部、中共中央北方局、抗日军政大学总校等首脑机关在这里长期驻扎,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曾在这里运筹帷幄,领导和指挥过华北各抗日根据地的游击战争和政治斗争。
在武乡这片热土上,多少辉煌已经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了。如今这里到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力量,让你感受不到了一点战争的风云,只有那屹立了三百多年的千佛塔以及古老村庄里的老槐树、老榆树,还记得那弥漫的硝烟。
而历史是有记忆的,它铭刻进一代代人的骨子里,记载在一个民族不朽的传承和脉络里。
让我们看看这些真实的记录吧。
抗日战争期间,武乡这个仅仅只有十三万人的小县,有九万人参加了各种抗日团体,战争中牺牲、被捕两万余人,有五千三百名干部随军南下北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武乡“山山埋忠骨,岭岭皆丰碑,村村住过八路军,户户出过子弟兵”。
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医务人员在义诊
八路军队伍也从进入太行山时的三万人发展到抗日战争结束时的百万雄师,是这片热土养育了中国革命,抗日战争的号角是从这里吹响的,中国革命在这里成长壮大,太行山、武乡人民孕育的伟大的太行精神,正是八路军以及我们人民军队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精神支柱。
在武乡,我们从八路军旧址、史料里,感受到了武乡人民和八路军水乳交融、鱼水情深的众多故事。
在艰苦的抗日战争中,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左权副参谋长等总部首长,坚决执行毛主席的抗日战争路线,处处以普通一兵的姿态出现,与根据地人民同甘共苦,艰苦奋战,保持了我党我军的优良传统和作风。
战斗间隙,首长们常利用和老乡们一块耕种、收割、打场、推碾子、看戏等机会,宣传革命,组织群众,帮助群众解决困难,发动群众积极抗日。日本鬼子烧了老百姓的房子,朱总司令与战士们一起帮老乡修好;老乡生了病,彭总就安排总部医院去治疗。
我们那天到达王家峪八路军总部旧址广场上时,正好遇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医科大学的军医和学员们,在给当地的老百姓义务检查诊治各种病情,仿佛当年的情景再现。
人民、老百姓,这是我们革命与和平时期的靠山;党和军队革命的目的,永远是为了老百姓的幸福和利益。
1940年清明节,朱总司令、彭总为建设根据地,带领总部机关和“抗大”全体师生,开展了大规模的植树造林活动,仅在蟠龙和王家峪一带,就植树两万余株。
站在朱总司令亲手栽下的、如今两人合抱粗的“红星杨”面前,那树枝里的红星,即是八路军总司令一心向党向革命的红心,也是八路军将士以及武乡人们对革命的信念。我不禁在心里涌动出了诗行:
望见了红星杨,我仰起头颅向它做注目礼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是七十年前的那棵杨树的激动
总司令粗糙的大手
在黄土上精心地种了一棵杨树
总司令八角帽上的红星是从心里长出来的
红星杨记住了总司令和他的队伍
红星杨将总司令的红星记在了心里
黄土高原上的人民
心里也长着一颗颗红星
总部首长与人民群众一起艰苦奋斗,共渡难关,人民群众的抗日热情高涨,工、农、青、妇、儿童团等抗日救亡团体,有力地支援支持了八路军在武乡的生存、发展和长大。
从武乡回到北京,我居住的部队干休所里,有幸能够聆听到当年一二九师三八六旅十六团一营一连一排一班战士、现今九十高龄,但精神矍铄、身体硬朗的老八路赵清泉讲述他当年在武乡的战斗生活经历。
赵老是1940年1月从武乡西边临县的沁县参加八路军的。
“那时候,艰难啊!”一句话把赵老带进了艰苦和硝烟弥漫的太行山岁月。
在武乡,他参加了数不胜数的战斗,关家垴战斗是非常残酷的。那个时候,三个连合成一个加强连有两百来人,一两次战斗下来,能剩下两个步枪班、一个机枪班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旅的政治部主任兼太岳军区政治部主任苏精诚(1912-1941),1941年1月27日于山西省武乡县韩壁战斗中牺牲,别说牺牲了多少团长营长连长了。
“连队人员没有了,立即在武乡等当地补充,家家户户送夫送子参军。多亏了当地的老百姓啊,付出了多少牺牲。早晨在一起的战友,晚上就不见了;晚上在一起的行军的战友,明天早晨就不知道了死活去向。”赵老的眼圈湿润了,话语也似乎有些哽咽。
赵老最痛心地记得他的班长,大个子李班长,家是武乡的,一次转战中过一条激流勇湍的河流时,一个浪头,把身子小、不会游泳的赵老打进了漩涡里,生死命悬一线。是李班长一把将赵老从激流里拽出来的。
年逾90岁的老八路赵清泉
但在一次战斗中,李班长献出了生命。
多少将士,多少武乡儿女,为革命献出了生命?那烈士墙上记载的,仅仅是生者对死者的一种告慰吧。
“特别是百团大战,因为八路军破坏了日军的铁道,炸毁了桥梁,突袭了他们的很多兵工厂,日本人感到了八路军这股力量不敢小觑,所以从前方抽调回很多部队来围剿八路军,这在很大程度上支援了前线的抗日战争。”赵老说,百团大战后,很多时候他们都是隐蔽在山上,采取游击战、灵活战,展开与日军的战斗。
一旦战斗胜利,击溃了日军,才有机会休整,老百姓会给腾出房间,铺上一些秫秸草类,乡亲们把舍不得吃的小米拿出来给熬上一锅小米粥,就像过年一样,因为平时都是吃干的炒面。
穿了一个冬天的棉衣,里面生满了虱子,行军时一擦脖子里的汗水,就会有四五个虱子。“那时候虱子不咬人。”赵老这样说,其实是虱子多了,感觉不到咬人了。在老乡家里腾出的房间里,脱下棉衣放在火上烤,那些虱子噼啪噼啪朝火里掉,再穿上棉衣时,那种舒坦,至今洋溢在赵老的脸上。
住赵老隔壁的一二〇师从太原1940年8月入伍的89岁高龄的王夫诚老八路,只是感慨着说了几句话:“是太行山的小米把我们养大的,现在大米为我们养老,想想革命带来的好日子,我们很知足了。”
其实,作为老八路,作为战争年代过来的英雄,他们还是非常艰苦、非常朴素的,他们永远想到的还是国家对他们的照顾,从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他们居住的依然是七八十年代的红砖的老式楼房。去年,上级部门要为他们改善住房条件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拒绝了。
就像王老,和儿孙们一起住在百十来平米的楼房里,没有一点改善住房条件的想法。“够住就可以了。”我不禁对他们肃然起敬。
他们和别人比的永远是做了多少,牺牲了多少,而不是比名利比地位比享受。我相信这就是太行山对革命的贡献吧。我们的八路军在那里浴血奋战,我们的人民忠诚相守,养成的太行精神,是我们中国共产党和军队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有了这种艰苦朴素、清正廉洁的优良传统,我们的党和军队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无论面对怎样强大的外敌。
武乡归来,我的心又跟着老八路回到了那片光荣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