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中，“移民”海岛已工作生活了近在30年。不仅有两次亲历府城元宵换花节，有真切见闻、铭心感受，而且对于这两次之前、之中和之后的换花节，虽未“光临”核心现场，可我从未停止过对它的虔诚关注与真心喜爱，闹元宵换花的“干瘾”也过了好多回，随便掰掰指头，就能说出有关它的一些大事记来。

2005年府城元宵换花节，是当时近十年最博眼球的一届换花节，不仅出现了大街小巷都在演唱与播放的劲爆《换花歌》，由热带风味十足的换花舞、花舞方阵队伍由主打的红玫瑰和助阵的康乃馨、兰花、向日葵、紫罗兰、太阳花、菊花、杜鹃花等组成，还有首次选拔出炉、青春靓丽的“花王”“花仙”，和市民游客一起辣舞闹元宵。元宵及前后共三天里，全城展现罕见的青春活力，人们竞相以换花为契机，任花为使者，尽情传播人世间的真情、友情、亲情、爱情。人如火山喷发般的激情是一触即燃，哪怕是在逼仄的街头拐弯处，都有路人禁不住花的深情呼唤，在欢快的音乐中即时步入互动跳花舞的炫之队。

2012年、2013年勤俭节约之风吹拂，换花节虽然取消了往年的大舞台表演，但是元宵节“文明换花，欢乐古城”换花活动和“装马匹”民俗巡游、“许愿祈福”、琼剧表演等活动一样，未按“停止键”。2014年央视首次现场直播府城元宵换花节，有市民通过网络平台选择自己支持的“装马匹，送祝福”方阵队伍，众多游人加入“灯谜方阵”特别是在“换花蜜语”活动中利用各种平台发送自己想说的蜜语，引发节日时尚浪潮。2015年元宵换花节，不仅拓展了城区的集中换花地带，有换花舞表演和各种花卉迎春活动，还有了经过全国性的征集评选而诞生的憨而灵性的吉祥物“花公子”“花仙子”首次欢乐亮相……

创意不断，妙事迭出。最算没有什么“大事”，换花节本身就是海南民俗年的“大事”“大好事”，每年元宵照样令人热心沸腾，让人良久期盼。我敢打赌说，只要你在海南，你的灵魂就会无法抗拒地自然接纳元宵换花节，它的让人醉成神仙般的魔力是“每到时辰，将心唤醒”。

对于“多心”“花心”的人，有时还难免自问和追问这府城元宵换花节：源于何时，又怎么一路来到新时代的？这是一个有趣的问。

要讲古时海南元宵节盛况，可翻翻史书及讲讲一些历史名人和其诗文。

古时海南元夕，热闹非凡，琼州府城大办灯展，“灯起于十一日，而胜于十五，撤于十八夜”，燃放火树银花般的烟火，经夜不息。《琼台志》等地方志记载，府城周边市县如定安的元宵节，也是生龙活虎、热气腾腾，“至上元，亦以灯为胜，结彩、射谜、烧炮、放火树……”人们在自发和组织的活动中，一直玩到天亮，私灯、官灯则从正月十一亮到正月十六，而且“各扮故事，共闹元宵，谓之乐岁升平”。

晚年在海南度过三年的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曾在《书上元夜游》一文中写道：“民夷杂糅，屠沽纷然”，反映出当时其谪居地儋耳（今儋州）的元宵节习俗和热闹景象。他在正月十五“良月佳夜”，和“老书生数人”，“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饶有兴趣地看黎族同胞杀鸡饮酒欢度佳节，直到三更天才返回茅舍之家，并因各种感慨而忍不住“放杖而笑”。

府城元宵换花源于驳香习俗。驳香，是“换香”海南话的谐音。年年元宵搞换香活动，都是为了祈求美好。老人通过换香，互祝家族兴旺、健康长寿；青年男女通过换香，互祝早结连理、婚姻美满；年轻夫妇通过换香，互祝早生贵子；读书人换香，互祝学业有成、科兴及第。以换香为媒，以香寄情，以香祝愿，换香习俗经久不衰。

换香习俗最早始于汉唐，源于古老的“添丁”习俗，其起源和庙宇宗祠有关，源于人们到城隍庙烧香祈福。

但要是想得到换香具体起于哪一年的答案，如今已无人能说得精确与清楚。被问到的专家学者，往往会避其“锋芒”而谈“花边”，大谈换香传情故事、冼夫人令旗演变、黎汉习俗融合以及比苏东坡晚大半个世纪后被贬到海岛的南宋名臣李光和元明清名人诗文等。

李光谪居海南11年，留有描写海南及府城元宵场面的诗词，其中就有专门写到元夕换香的诗句：“夜阑香篆销，息息火自传。”

明代和清代都有众多诗词记载府城元宵节及其香火，除了有“海南人作上元灯”“火龙万树夜纵横”句，也有“宝马香尘逐儿女”等句，还有元宵夜到城外摘蔬菜的“偷青”等习俗和如今换花节中折一支榕叶的“摘青”等基本内容：“摸狮妇女联翩过，摘叶儿童断续行。”

官方和民间确切记载府城元宵换香习俗，是在清朝咸丰年间。所以，如今好奇的游人若在府城询问，达士巷的老人们就会笑着说，比他们父母的年龄还大：“我们这元宵换香，历史久远得很，至少有两百年以上了呢！”一些百岁老人还回忆说：小时候每到元宵傍晚，父母就叫他们赶快准备换穿衣鞋，好上街换香、摘青、讨彩和走“八排”。原始的府城换香是府城居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和人类的其他美妙事物一样，换香虽然在海岛繁华地一直流行，但也经历了不断重生和演变。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府城元宵灯会渐废，换香曾经偃息。到八十年代，因思想解放和社会改革，一些民俗文化再度兴起，府城恢复元宵灯会后，换香又逐渐盛行，而且换香已不局限在府城老城区，已经不择地而“生花”，扩展到十里八乡的城市周边地区了。

因香火连绵易引发火灾等原因，经有识之士提议，又经过一番热议，后确定用塑料花代替香，1984年府城元宵是换香改成换花后的第一年换花。花朵人人喜爱，花朵体现文明健康、心愿实现、美好呈现，当年的媒体有报道形容闹元宵的美妙，不仅花红人喜，而且各种表演也是“千姿百态，异彩纷呈”，远远望去，游灯队伍“像一条闪耀着金辉的游龙”。

一年又一年，换花逐渐代替换香，人们也习以为常。一度又一度，塑料花也变成鲜花了，人们更加钟情此节。

海南民谣唱：“正月元宵灯火光，去看新娘与巡村。”如今，元宵节这天，海南丰富多彩的节日活动可谓花样多多，主要有游灯、“装军”、舞狮舞龙、演出琼剧、公仔戏以及放风灯、游艺表演、竞技、体育比赛等，但从热闹气氛、场面规模、传播范围和影响、参与者的快乐与幸福指数等方面来看，还是府城元宵换花节该居榜首。

“又是换花欢聚时，千姿百媚的笑容在盛开哎。花香飘逸春风暖，鲜花与友情同在。走到一起来，今生难忘怀。”“我们挥舞着手中的鲜花，迎来了阳光明媚的春天，花一样的少年，花的节日，我们在换花节里欢聚一堂。”……

当各种换花歌竞相在手机里响起时，如今的青年男女们大多不管那些纷繁复杂的换香史，也不计较换香变成换花的得与失，只管短信、微信和抖音相邀或悄悄独自出门，像快乐鸟一样早早飞到换花现场，如神仙、持花游。面对记者的镜头，有人还会笑着说：“我来换的不是花，哪怕花被‘抢’了也无所谓，我换的是好心情！”

“花妹有意有歌问，花哥有情用歌回。唱得呀，花儿乐开怀呀，唱得哥妹心儿醉啊。花歌跟着太阳追，月亮抱着花歌睡，花歌跟着太阳追啊。”“花的笑脸，那甜甜的笑颜……花好月圆，花的舞步飘……莺歌燕舞古城更青春，天地尽是情”……

当各种醉花歌潮涌着在心底唱起时，绣衣坊的彩灯跟着富有诗情画意，马鞍街的彩灯也跟着奇巧风彩洋溢……在街头巷尾大闹元宵的男女老少，就自觉地把灯看成了诗的梦幻、画的背景，灿若不眠星辰的眼睛，也纷纷发亮闪光，自由聚焦在那手、那花、那蕊上，以各种饱含哲思的眼神和丰富内涵的肢体语言，更是在万花筒般的节日世界里，恣意纵横，火热传递和谐与美好，传递温暖与感动，快意传递人间情，传递天地爱，传递天地人之心中的乾坤流转与香气。

十五月圆人圆花又来。新冠疫情影响停摆三年的海口府城元宵换花节，在这个充满希望和朝气的兔年正式“重启”，那在月宫早已和一颗颗凡心一样按捺不住激情与激动的玉兔，正如美好的花儿一样跳将到凡间来。人兔一起闹元宵，花灯一同吐芬芳，天地一度共沉醉。

我还迟疑什么呢？我还啰嗦什么呢？也甭管天晴还是天阴了，更不顾虑什么年已逾五十，也不用担心在哪儿买花在哪儿歇脚……

走！跟我去府城换花去。再陷入迷人花魂阵，再挤出一身汗来，换回久违的青春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