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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桃花三月天
早春三月,桃花陆续来到京城,蛰伏于心的长城情结已经跃跃欲试。为桃花去长城,只是给自己找个理由,其实是遏制不住想逃离城市、想去古老简单的时代生活片刻的心情。约了几位朋友,五人一车奔向黄花城。
几位都是阳光灿烂的姑娘,大伙儿一路笑到黄花城。那时,山村和长城还在朦胧之中。登黄花城长城,必经撞道口城关,穿过村庄小路过去很近。
我们从撞道口城关左侧登长城上山,那里还是老长城。山里气温比城里低,城里桃花早已经千树万树,这里的桃花还温情脉脉,嘟着樱唇欲说还羞的模样。柿子树上还零星挂着去年的树叶和柿子,秋天的馈赠过剩了,连鸟儿都吃不完过冬的柿子。
一踏上残破凌乱的城墙,步步都是无言的沧桑。高处敌楼依然雄伟,却是千疮百孔。从敌楼上放眼望去,群山尽收眼底,长城以最卑微的姿态,悲悯地匍匐在大地上。仿佛古老的山风穿过敌楼,依然在一座座满目疮痍却倔强屹立的敌楼之间传递着历史悲歌。山腰里松涛阵阵,犹如鼓角鸣响,据说那声音曾经让入侵者误以为中了埋伏而仓皇遁去,千百年间,那松涛从未停止过对平安的呼唤。
这天我们走过六个敌楼,也许是七个。人们更习惯把敌楼叫烽火台,似乎约定俗成。其实,烽火台与敌楼是不同的,烽火台是长城早年的土墩台,仅能用于瞭望和放狼烟。后来戚继光修长城改建成空心敌楼,可以御敌,又可以抵御风沙雨雪,让守城将士们能小息片刻,敌楼在当时算得上一个现代化的办公场所。
可以说,每一个敌楼都是最好的观景台,因为敌楼都在高处或在险要处。这是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的原则——“因地形,用险制塞。”司马迁曾把这个原则写入《史记·蒙恬列传》之中,之后的每一个朝代修筑长城都是按照这一原则进行,成为军事布防上的重要依据。黄花城是明长城,依然遵循了秦的原则。所以今天,不论在哪里看见敌楼,那都是最佳机位。
一个人在敌楼上小息片刻,依靠着粗糙墙体,远离喧嚣、卸下假面和俗物的重负,享受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想象我坐着的地方,那些守城将士度过了许多个漫漫长夜,还有他们经历古战场的刀光剑影,还有长城上下的悲欢离合。
站在每一个敌楼上看长城都不一样,每个敌楼都是新的阶梯,让你在不同的高度体验不同的人生。两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坐在敌楼的窗洞上歇息,那女人的橘色围巾在山谷中无比亮丽,那是一幅鲜活的长城招贴画。
许多年行走长城,长城上的时间很奇妙。走着走着,天大亮了,长城的影子盖住了一截山地。走着走着,太阳大好,晒得你无处躲藏。走着走着,山雨倾盆,你和城砖一起淋在雨中。又一会儿,天色暗下来,已经傍晚,早晨的勃勃生机杳无踪影,分明是穿越千载,眼前依然路漫漫不见边际,看自己,已然洗尽铅华,青丝变白头。
下山了,那些早起上山时还不肯开口的桃花,在我们下山的时候突然张开了粉嫩的嘴唇,仿佛一声鼓角,满山桃花便齐刷刷地放声歌唱,更新了山谷的苍凉。春风习习,碧桃波涌,长城轻轻摇晃,展翅欲飞。不过,还是有些赶不及的桃花姗姗来迟。下周应该正好,下周黄花城一定繁花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