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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峰和归侨诗人蔡其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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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0月,蔡其矫诗歌研讨会在诗人家乡晋江召开

第一次见到刘志峰,是在晋江举办的蔡其矫诗歌研讨会上,惊异于他的浪漫和独特:他不像常见的闽南人那样,皮肤较黑、个子不高但身板粗壮,内藏强悍的力量;他身体颀长、文弱、肤白,满头乌黑带卷的长发,散发出潇洒飘逸的才子风采,有文友誉之为“玉树临风”。

志峰16岁开始写诗,对各种艺术门类也很熟知。看着他那身背摄影机帅气的青春身影,我会无端地联想:志峰会不会是“南宗子”的后代?当年宋金交战,赵宋皇族宗室大批南移,泉州曾是外南宗的居住地。那些不愁衣食的王孙热衷于文学艺术,南音就是他们带来的。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唐宋元700多年间,泉州曾是深目高鼻的外国人和北方游牧民族聚集的地方。各种民族之间的通婚混血,多元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在这块不同于内陆黄土地的蔚蓝色乡土上,造就了众多奇异而独特的杰出人物。比如当代归侨诗歌大家蔡其矫,就是“半南蕃”的后代。

蔡老晚年常回老家,热心扶持“晋江诗群”。阅人无数的他,对志峰这位小同乡的灵异,深感难得,颇为器重。他欣赏小同乡的诗才,欣然为其诗集《无人之境》作序。2006年,当他收到志峰寄来的《蔡其矫研究》论文集,很是高兴和满意。他对这位能干的小同乡在很短的时间内,能编辑和出版这本书,感到惊讶和佩服。88岁的诗翁笑眯眯地提笔写信,一开头就亲切地称他为“志峰兄”。

作为一个诗人,志峰深知蔡其矫诗歌的重要价值和深远意义,也为家乡有这样一位当代诗歌大家感到自豪。最初,他着迷于对蔡其矫诗歌的研读和学习,后来又觉得光是个人研究还不够,蔡其矫不仅是晋江的,而且是中国和世界的。他觉得,应该和朋友们为蔡老做些什么?

在志峰身上,具有典型的闽南人“抱团做事”的性格,擅长在合作中做大做强。所以,他的蔡其矫研究,也因此与众不同。他并不局限于个人在书斋里著述,而是有一种全局性的眼光,他主动联络晋江市文联、党史方志室、社科联、文化馆和蔡老的家乡紫帽镇,得到这些部门和单位的大力支持。他提议成立蔡其矫诗歌研究会,并且参与筹建和策划活动,团结了颜长江、施勇猛、李锦秋等当地的一批中坚力量。他与蔡其雀、蔡三强、蔡荣生等蔡老的亲属,建立起友好的互动关系。他还经常向孙绍振、刘登翰、王光明、陈仲义、陶然、王永志、许燕影等专家学者及诗人,请教和交流。也常与我讨论和商量。

经过志峰多年的辛勤奔走、联络情感、建立人脉,渐渐形成了一个群体性的蔡其矫研究的全方位格局。在这个过程中,他表现出一种领军人物的全盘谋划和具体实施的才干,这是一般研究者所不具备的。

2006年,蔡其矫回乡参加首届晋江诗歌节,与刘志峰(右一)等人合影。左一是台湾诗人张国治.jpg

2006年,蔡其矫回乡参加首届晋江诗歌节,与刘志峰(右一)等人合影。左一是台湾诗人张国治

志峰第一次成功的实践,就是参与策划和组织蔡其矫逝世十周年的大型纪念活动。前期最重要的工作,是由他配合晋江市文联收集、编审和出版《蔡其矫研究资料专集》(上下册),共收入1957年至2016年有关蔡其矫研究资料300多篇,175万字,是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的蔡其矫研究资料汇编。另一本《永远的蔡其矫》,收录了蔡老逝世后十年来众多研究者和文友写的纪念诗文。

记得我刚收到这两本书时激动不已,这么大的工程,要花费多少的时间和精力,才能编辑完成啊!有了这两本书,蔡其矫研究就有了基本的资料保证,为研究者省去了多少查找资料的时间。志峰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几年来,这两本书,我一直“供”在案头,反复翻阅。还有我那本简略的《蔡其矫年谱》,也是志峰约我写的。他提出要我在原来《蔡其矫年谱简编》的基础上,再补充修改。我原先并无撰写和出版《蔡其矫年谱》的计划,是志峰为我提供了一次重要机会,也是我们友好合作的开始。后来才知道:为了赶在纪念活动中,向与会者赠送这三本书,志峰在前期编辑和出版审稿过程中,度过了很多不眠之夜。

纪念活动还邀请到很多名家,香港的陶然,北京的王永志,浙江的子张,福建的孙绍振、颜纯钧、陈仲义、王炳根等都来了,蔡其矫的三儿子蔡三强也受邀从北京赶来。这次蔡其矫逝世十周年的大型纪念活动的成功举办,受到了一致的好评。虽然是集体的功劳,但也让文友们看到志峰在其中所起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第二次的大型活动,是蔡其矫诞辰100周年纪念,济阳楼举行蔡其矫诗歌馆的开馆仪式,也是嘉宾云集。当我走进济阳楼——蔡其矫诗歌馆,看到是全新的情景:大厅摆放着几个花篮,桌上是一尊蔡老的铜像,神情栩栩如生。墙上的展板是蔡老的生平简介和年表。展区分为8个部分,每个展区都有实物陈列,简要地展示了蔡其矫波澜壮阔的一生。展陈大纲是由志峰精心编写的。把故居改造成诗歌馆,是蔡老的遗愿。志峰和晋江的文友们,经过十多年的不懈努力,为了赶在蔡老百年诞辰的纪念日,能顺利开馆,他为此付出了多少的辛劳,没有几个人知道。

志峰还是一个资深的编辑,十年在晋江文化馆编大型文学刊物《星光》,后来又在《福建文学》任主编助理。他编过许多书刊,最值得一提的是编辑出版《蔡其矫研究》。它是晋江市文联与晋江市蔡其矫诗歌研究会合办的丛刊,主要发表蔡其矫研究的成果,刊登蔡其矫的佚作,也转载在各地刊物上发表的研究蔡其矫的著述。每辑数十万字,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现在已成为蔡其矫研究的重要阵地,成为研究者和爱好者必读的参考书。六年来出了九辑,每期稿件的策划、审读、编辑、排版,都是他主动配合三任晋江市文联负责人倾力完成的。

我写的三本书:《蔡其矫年谱》《波浪的诗魂——蔡其矫论》《海的子民——蔡其矫年谱新编》,都请他作特约编审。初稿由他审读,提意见,定稿也请他最后把关。还有王永志写的传记《蔡其矫 诗坛西西弗》、陶然《我与诗人蔡其矫》、《蔡其矫园坂家书》(蔡老写给堂弟蔡其雀的书信)等书,皆由他策划、编辑、审读,交由出版社出版。

蔡其矫为刘志峰(笔名楼兰)诗集《无人之境》作序.jpg

蔡其矫为刘志峰(笔名楼兰)诗集《无人之境》作序手稿

除了以上这些书籍、丛刊,还有《星光》大型刊物中“永远的蔡其矫”的专栏、《蓝鲸诗刊》《晋江文评》中有关蔡其矫的纪念专辑和专栏,由志峰策划和编辑的文章,数量不只是相当可观,可以说是相当庞大。

为此,他付出的精力和时间,也是相当可观的。在如此繁忙的策划、活动和编辑中,他还始终坚持自己书斋中的蔡其矫研究;而且这几年来,在挖掘史料方面成绩斐然,广受好评。

其中最重要的发现有:在发黄发霉的《热风》(《福建文学》的前身)合订本上,发现了蔡其矫的长诗《韶山之歌》刊登在《热风》1961年第5期。当他用微信传给我照片,我高兴得直搓手。在很长的时间内,蔡其矫研究者们一直认为《韶山之歌》是未刊稿。我最早是在蔡三强传给我的蔡其矫手稿上看到这首长诗。手稿上注明创作时间是:1961年4—6。后来,我渐渐产生了疑问:1961年6月,军婚案还没有发生,写的又是歌颂领袖的革命题材,为什么蔡老不寄出发表?他后写的《九鲤湖瀑布》,还发表于《诗刊》1962年2月号呢?

志峰发来的照片,为我解开了心中的疑团:原来早就发表了,只是我们不知道!后来,他把这一发现转给海峡文艺出版社,《蔡其矫全集》的责任编辑才在这一首长诗的后面注明“首发于《热风》1961年第5期”。

《韶山之歌》发表史料的新发现,对于研究蔡其矫1961年的思想和艺术有着很大的帮助。长期以来,研究者们很少关注1958年底蔡其矫调回福建,至1964年4月这一时期,因为史料相当缺乏,是蔡其矫研究的一个薄弱环节。志峰在《热风》上还发现了蔡其矫的这一时期写的好多诗作,如《闽西草》(组诗)和一些珍贵资料,可以说是功莫大焉!

另一个重要发现,是淘到了蔡其矫1954年在中国作家协会讲习所印制的《惠特曼诗选》,署名“其矫试译”。是蔡老当年讲课时发给学员们的参考资料。我最早是看到诗人胡昭写的回忆:20世纪50年代初期,蔡其矫在中央文学研究所第一期的课堂上给学员们讲惠特曼,用的是自己的译本,北京的誊写社做得很精美的油印本。

从此,我就特别留意寻找这本“其矫试译”的《惠特曼诗选》。后来,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以500元的高价买到蔡其矫的另一个讲稿《惠特曼的诗》(油印本),但一直没有看到这本《惠特曼诗选》。在蔡其矫的诗歌研究中,他与惠特曼的关系是研究的重点之一。他自述,在1942年从沙可夫那里借到英文版的《草叶集》,就开始借助商务版的《英文小字典》开始翻译。而这本“其矫试译”的《惠特曼诗选》,应该是在20世纪40年代翻译基础上的继续和提高。新中国成立后的诗界公认:惠特曼的中译诗,蔡其矫译得最好。

志峰花重金买到这本《惠特曼诗选》,并没有作为独家资料珍藏起来,而是立刻告诉我,并在“晋江蔡其矫研究”的微信群里公开了这本诗的封面、目录和相关信息。并且决定:要用扫描仪扫描,印制一些,送给需要的诗友们。当我收到他馈赠的这本——我盼望多年的“其矫试译”的《惠特曼诗选》,心情是何等高兴!

我欣欣然地翻阅这本1954年印制的珍贵史料,既回到蔡老当年“试译”的历史场景,又充分享受现代技术带来的成果——不再是发黄易碎的纸张,而是一本光洁的“新书”。有了这本书,蔡其矫与惠特曼20世纪50年代的关系,就不再是推测,而是有了根据。不仅如此,这本译诗集收入蔡译17首,《蔡其矫全集》中的惠特曼译作只收入3首,还遗有译作14首,这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为将来全集的补遗,提供了重要内容。志峰于蔡其矫史料层出不穷的独家发现,对于当下的蔡其矫研究,是一个很大的推动和贡献。

研读了那么多的蔡其矫研究著述,编辑了一本又一本研究蔡其矫的著作和刊物,挖掘出许多尘封已久的蔡其矫史料,志峰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蔡其矫研究专家。他大学读的是历史专业,在史料的收集和研究上,具有很大的优势。他是目前掌握蔡其矫文献和史料最多的研究者之一。但他做得多,说得少,常常躲在幕后,最不喜欢在聚光灯下显摆。

朋友们常常惊叹于志峰做了那些多的事,称赞他会办事、能办事、肯流汗办大事,誉之为“干将”!我又常想:如果他真的是养尊处优的“南宗子”后人,不可能成为“干将”;他的骨子里充盈着是闽南人“爱拼才会赢”的精神,只是为文弱和潇洒的外表所遮盖。志峰身上,还有一种“猴性”:那超乎常人的灵性和用不完的精力。这种快于常人的领悟力和灵巧的思维能力,在普通人思维常常受阻而停滞不前的地方,他却一跃而过,很快又转入另一件事。志峰这只“灵猴”,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疲倦地策划、做事,而且善于“夜战”,但白发也不知疲倦地聚集在他的头上。

在晋江,志峰具有很高的知名度,是一个广受各方欢迎的文化名人。这位福建省作家协会的调研员、一级作家,用他的才智和本领,以17岁参加革命的蔡其矫作为文化品牌,在晋江各级领导和有关部门的支持下,把蔡其矫的纪念活动、编辑出版和学术研究做成一个整体,并且已经形成一定的规模,取得了很多的成果。它开创了一种不同于学院和研究机构,以申报课题为主、有经费保证的体制内的学术研究和活动,而是以一种类似民办公助的性质,参与和融入当地先进文化的建设,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从而走出了一条民间研究的新路子。

正因为没有学术体制的保证,它主要靠领军人物的牵头运作。他必须具有策划者的超前眼光和高水平,活动家的丰富人脉,并能赢得众人支持和参与的本领,还要有研究者的专业学养和科研能力。如果没有专业的学养,所策划的活动可能流于低级的热闹;如果只有专业水平而没有活动家的本领,其研究成果也难以推广和出版。但这种集策划者、活动家和研究者于一身的综合性人才,却少之又少;而且这样的特异人物,常常难以为继。我常想:如果没有志峰,这一系列的蔡其矫研究活动和成果,可能就不存在;如果有,也不可能达到现在的规模、水准和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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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上看,泉州地区的杰出人物中,决定他们特异的不是单一的因素,而是许多独特因素的奇妙组合,是综合产生特异。志峰的卷发,可能像蔡其矫那样,还有异族的血统?也许,在漫长的家族繁衍中,多种遗传基因的不断重组,“南宗子”的灵性和体型、异族的血统和卷发,与闽南人的性格和精神,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造就了今天志峰的独特?

闽南人豪爽、大气、重情谊的特点,在他身上表现为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他广交朋友,不仅在国内,甚至在海外也有至交,他懂得与朋友们合作做大事的重要性。如今,以他为核心,已经吸引和聚集了一批蔡其矫研究者和“蔡迷”,慢慢形成了一个自发的、松散的蔡其矫研究团队。我戏称为“蔡家军”。

我想,蔡老倘若天上有知,一定会高兴地用响亮的闽南腔,对这位小同乡说一声:“谢谢你啊,志峰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