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各特纪念塔和作家博物馆
站在爱丁堡城堡上俯瞰爱丁堡城
爱丁堡这个城市的灵魂里都浸润着文学。它的历史,它的建筑,它的街道,它的风,它的空气,它的花园……似乎都充满了文学性,充满了文学的想象力。爱丁堡,就是文学。
我在爱丁堡城漫步,任浓郁的文学之气包裹,充盈每一次呼吸。
远远的,我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维多利亚哥特式尖塔,塔身呈黑褐色,塔腰处和方尖顶却在雨后的阳光里发出蜜黄的光,像是镶嵌了一片不规则的花瓣,有种冷峻而明柔的美。
是司各特纪念塔!
我在记忆里翻找出了它。
大约是二十几年前,一个在英国公差的朋友,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就是以这座司各特纪念塔为中心的爱丁堡风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热爱写作的我,一定会读出这张明信片的寓意。那时我正在大量阅读欧美作家的书,“司各特”便也成了我关注的重点。
三步并作两步,我来到位于王子街花园的司各特纪念塔。站在塔下仰看塔身,更觉得巍峨挺拔,气势恢宏。
纪念塔高200英尺6英寸,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四座小型尖塔拱卫着中央高塔,高塔底部四方都是拱门,显得非常轻灵。中央立着白色大理石的司各特雕像。雕像呈坐姿,司各特身穿长袍,双手扶着膝上一本打开的书,目光忧郁地望向前方,似乎他刚刚读完的一个章节引起了他的沉思,身边卧着的爱犬抬着头,关切地望着他。
拱门上方环绕塔身的,是根据司各特作品中的64位主人公雕成的雕塑。我将拍摄的照片放大看,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刚才在路上看到的“花瓣”,正是这些雕塑反射出的光所致。它们使得这座纪念塔有了更高的艺术审美。
纪念塔的设计方案面向全苏格兰征集,征集时间整整用了3年。最终,这个别出心裁的设计稿脱颖而出,设计师是名不见经传的苏格兰牧民之子坎普。
司各特纪念塔
司各特纪念塔建成于1844年,1846年8月15日正式揭幕。建塔材料均采自爱丁堡附近的砂岩,由于石质疏松且含有沥青,风吹雨淋的时间一长,就变成了黑褐色,反倒更显悠古凝重,历史深远。塔中设有狭窄的旋转楼梯通达尖顶,沿梯共有4层观景台,越往上越狭窄,但是风景越来越好。登上最高的第4层观景台要攀登287级台阶,在那里可以360度欣赏爱丁堡全城的风景,还可以领取纪念证书。
因为错过了登塔的时段,我没有去攀登这287级台阶。
沃尔特•司各特是英国著名的历史小说家和诗人,他1771年生于爱丁堡,两岁时因患小儿麻痹症而跛脚,终生残废。他以苏格兰为创作背景的诗歌十分有名,但拜伦出现后,他意识到自己无法超越,便转行写历史小说,先后写出《威弗利》等27部历史小说。他的历史小说气势磅礴,宏伟壮丽,非常出色地反映了英格兰、苏格兰和欧洲历史重大转折时刻的矛盾冲突,开创了欧洲历史小说之先河。因此,他被尊为“历史小说之父”,更享有“苏格兰之魂”的美誉。狄更斯、巴尔扎克、普希金、库柏等一大批世界文学大师都曾受到过他的影响。马克思在患重病时甚至说,可以停止工作,但不能停止阅读司各特的小说。
1819年出版的《艾凡赫》,直到1905年才引入中国。那时,光绪帝倡导学习西方,尤其是学习西方的科学文化,传播新思想的理念已深入人心;西风渐进,翻译西文书籍一时风行,西洋小说尤甚。林纾和魏易用文言文合译的《艾凡赫》,保有原文的情调,人物也能呈现原著之神,书名改为《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备受读者追捧。后来又陆续出版过好几种语体文译本,虽都是节译本和改写本,但其受欢迎的程度可窥一斑。旧上海虹口区有一条司各特路,为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1911年越界筑路,不知是否和司各特的小说有关。司各特路于1943年才更名为山阴路,目前已被辟为历史文化风貌区加以保护。
1832年,司各特逝世,英国举国悲哀,为了纪念他,修建了这座纪念塔。
迄今为止,这是世界上最高、最大的一座为作家而造的纪念塔。近200年来,作为苏格兰精神的载体,纪念塔静静地伫立在王子街花园,以文学之光映照着爱丁堡的山水草木、人文生灵。
我曾细致地读过司各特的《艾凡赫》和《惊婚记》,他写的《拿破仑传》却寻不到中译本,我转而读了德国作家路德维希的版本。拿破仑代表了欧洲的一个时代,促进了全世界的洗心革面,走入新纪元,他的一生就是一部波澜壮阔的英雄史诗;我相信在司各特笔下,拿破仑一定比他小说中的人物更震撼人心。司各特的几句名言我也一直记得,如“时间和潮流永远不待人”“春天的太阳,甚至给那最卑微的小花也注入了新的生命”,其中蕴含的奋进向上的力量和生命价值、权利平等和追求自由的思想,曾深深地鼓舞了我。面对雕像,我骤然明白,这样的话来自他个体生命最深刻的体验,他将这种体验融注在文学创作中,融注在对苏格兰民族精神的思考中,将小我的命运升华为大我的辽阔,这种升华使他熠熠生辉。
告别司各特纪念塔,沿着王子大街西行,天又下起了雨。雨水不大,也不小。各种古堡式的建筑里,时不时跳出些橙红、亮蓝、柠黄等各种炫幻的色彩,衬着临街店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隔着雨水,迷幻得很。
雨没下多久就停了。爱丁堡的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
雨停了,我却迷了路。仿佛是哈利•波特的魔法将我带到了通往爱丁堡城堡方向那条著名的“皇家一英里”路上。在城堡入口附近,有一条非常窄小的巷口,小巷的名字“Lady Stair’s Close(斯泰尔夫人小巷)”,巷名上方“房子建于1622年,1786年彭斯初访爱丁堡时住在这里”的文字牌,让我的好奇心一下子爆了棚,抬腿便拐了进去。
小巷不到100米,然而,在它的尽头,竟是一座三层高的古堡式建筑。我多方了解到,房子确实建于1622年,属斯泰尔夫人所有,叫“Lady Stair’s House”,在当时是很宏大的建筑,400年来,它见证了爱丁堡古城的变迁。斯泰尔夫人去世后,房子几经易主, 后来由一位富商购得。1895年,在狂热的城市规划运动中,房子面临被拆除的厄运,伯爵罗斯伯利将房子买下,于1897年重新修缮后又保留下来。1907年,他将房子捐给了市政府,这里成了爱丁堡的作家博物馆。
在爱丁堡,居然有一座作家博物馆,The Writers' Museum!
馆前有一个狭小的广场,地面的石板上雕刻着14世纪以来苏格兰著名作家的名字和他们的名言。
黑底烫金的招牌别具一格,由一个精巧的雕花铁架挂起,上有彭斯手执鹅毛笔坐在书桌前写作的金色雕像。椅子、彭斯、鹅毛笔、书桌,构成一个完美的图案,艺术而高贵。
我不由自主地走进博物馆。
原来,这个作家博物馆主要是“献给苏格兰伟大的文学人物,特别是罗伯特•彭斯(《友谊地久天长》的作者)、沃尔特•司各特爵士和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金银岛》的作者)”。在这里,三位文学巨匠的生平都有详细的介绍。即使你不曾读过他们的作品,也能从博物馆引人入胜的讲解里了解到他们的人生故事。司各特是“苏格兰之魂”;彭斯复活并丰富了苏格兰民歌,他的诗歌充满民主自由的思想;斯蒂文森的小说创作对20世纪的现代主义文学影响巨大。
博物馆中陈列的三位作家的藏品非常丰富,包括珍本书籍、手稿、肖像画和与他们有关的私人物品,如司各特的小说《威弗利》第一次印刷的印刷机、他小时候用过的摇摆木马、国际象棋、墨水池;如彭斯用过的书桌、手杖和他在博物学家威廉•斯梅利的印刷办公室里用来校样的一把椅子;如斯蒂文森喜爱的经典诗作《一个孩子的花园》,他在萨摩亚岛上用过的钓具、烟斗、马靴,还有一个萨摩亚酋长送给他的戒指,戒指上刻着“Tusitala”,意思是“讲故事的人”等,都非常珍贵。
此外,博物馆还收藏有彭斯头骨的石膏模型,司各特纪念塔的微缩版也摆放在博物馆靠墙的展柜里。
通过狭小的旋转楼梯上到二层,可以看到所有苏格兰著名作家的介绍。
作家博物馆的面积很小,却充分体现出文学在爱丁堡的不可动摇的地位,以及爱丁堡人对文学无尚的尊崇,爱丁堡是一个巨大的文学宝库。因为它的存在,爱丁堡的文学色彩更加浓烈。
走出作家博物馆,我不忍离去,在小广场那里徘徊许久。凝望着博物馆那充满文艺气息、像一幅古色古香的油画的砖墙,我感觉自己对这座城市生出了无限的依恋之情。
2004年10月14日,爱丁堡戴上了“世界文学城市”的冠冕,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的第一个世界文学城市。
爱丁堡有着与此称号当之无愧的文学成就:在新古典主义时期,一大批作家、艺术家、评论家聚集在爱丁堡,为爱丁堡的灵魂里注入了深厚高贵、永恒经典的文学基因。爱丁堡养育了司各特、斯蒂文森、柯南•道尔等文学大师;彭斯曾在爱丁堡居住并从事写作;休•麦克米尔德、诺曼•麦凯格、J•K•罗琳、欧文•威尔什、伊恩•兰等作家是爱丁堡和苏格兰现当代文学的骄傲。此外,爱丁堡是《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诞生地,每年8月举办的爱丁堡艺术节历来被视为世界最高水平的视听艺术盛宴,其中的爱丁堡图书节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文学节之一。比比皆是的图书馆、艺术馆、博物馆、画廊、剧场以及众多的古迹、如画的自然,都是成就文学的天然的精神风景。有调查说,爱丁堡人对文学的兴趣高于英国城市居民的平均水平。这些显性优势成就了爱丁堡显性的文学气质。
J•K•罗琳说,在爱丁堡生活,随处都能感受到爱丁堡文学遗产的存在。
在爱丁堡生活,就是在文学里生活。
爱丁堡的民众是有福的,他们就生活在浓郁的文学氛围里,他们就是爱丁堡文学的一部分。
作为旅人,我在爱丁堡游历,就是在文学里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