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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安已无惶恐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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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赣江,或许是中华大地唯一从南向北而流的大江。它从江西赣州源起,先后跳跃过大小十八滩:储滩、鳖滩、横弦滩、天柱滩、小湖滩、铜盆滩、阴滩、阳滩、会神九滩后,便进入万安县境内的另外九滩,良口滩、昆仑滩、晓滩、武术滩、小蓼滩、大蓼滩、棉津滩、漂神滩、惶恐滩。这最后一滩,也是最险一滩,可与黄河三门峡、长江三峡齐名并提为中国三大著名险滩。而这赣江十八滩最险的惶恐滩之头,恰是万安县城的城头。若顺流而下,越过惶恐滩,就脱离了最险区,逆流而上,则一下进入从不惧死也极少惶恐的大英雄文天祥都“惶恐滩头说惶恐”的极险区。

惶恐滩险情若何?百姓口传的民谣是:“惶恐滩,惶恐滩,十船过滩九船翻;惶恐滩,阎王滩,船到滩前吓破胆”。而民谣依据的文字资料是,惶恐滩先名黄公滩。也许这黄公是技高过人又不惧死的滩师?他多年于此滩引渡过往行人脱险而有了口碑,便被民间口口相传为黄公滩,既纪念滩师黄公,也以黄公之名壮闯滩人之胆吧?后来宋朝大诗人苏东坡遭朝廷贬官,被发配,逆流南上,经过此滩时,心情本就抑郁惶惶,加激流石滩太过艰险,紧张中错把黄公滩名听成惶恐滩了,并且入了自己的诗,便得以流传为惶恐滩了:“七千里外二毛人,十八滩头一叶身。山忆喜欢劳远梦,地名惶恐泣孤臣。长风送客添帆腹,积雨浮舟减石鳞。便合与官充水手,此生何止略知津!”因苏东坡此《八月七日初入赣过惶恐滩》诗的流传,黄公滩才逐渐以惶恐滩流传至今。不管此说是否绝对准确,但惶恐滩之名,最根本原因,肯定是该滩太险,确实令人惊骇慌恐无疑。

苏东坡之后,更为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文天祥,从青年时期就常往来于十八滩,尤其宋朝后期,元军入侵东北边陲后,又大举南下饮马长江,京都临安已临危。江西提刑兼赣州知州文天祥,临危受命招募兵马,向天下发布讨元檄文,并率招募的五万抗元将士,从赣江南下,到了已不安定的万安惶恐滩头。临江的芙蓉寺有位月波禅师,向文天祥奉上一首言志诗:“时危聊作将,事定复为僧,生抛一腔血,死留千秋名。”文天祥大受鼓舞,率先登上军船,带领大军闯过惶恐滩。后来,文天祥受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前往元营谈判,被扣留。脱险后又由海上南下,继续抗元救国,不幸被俘,遭押于战船。元军再三劝降,他笑而不言,过零丁洋时忽然写下千古名诗《过零丁洋》:“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国难当头的千难万险,与眼下零丁洋上汹涌波涛,连同半生中许多次过惶恐滩的惊心动魄,瞬间凝成永世流传的华章。三个月后,元军将文天祥押解至广州,再转赣水,又过了一回万安的惶恐滩。此时的文天祥百感齐生,泪润笔墨,写下一首死前最后一次提到万安和惶恐滩的诗,《过万安县》:“青山曲折水天平,不是南征是北征。举世更无巡远死,当年谁道甫申生。遥知岭外相思处,不见滩头惶恐声。传语故园猿鹤好,梦回江路月风清。”这是文天祥最后一次到经万安,也成了他和惶恐滩的永久告别。他惶恐的不是自己的生和死,而是遗憾,能否再回故园看看江路上的明月和清风。此一别惶恐滩,三年的囚狱生活,使他永永远远也见不到南宋朝廷的万安,连梦里一见的机会也没有了。47岁的文天祥,在时为元大都的北京城被处死。

到了明朝,出了位名叫方以智的反清勇士,他既不是武将,也不是文官,只是位奇才哲学家,虽满腔反清思想和热血,却不能上战场,但他极其崇拜文天祥,在庐陵隐居多年后,特意在一个夜晚,乘船到了惶恐滩,月色下飞身跳入激流,舍生明志,去天国陪伴文天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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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华民国的蒋家王朝时期,惶恐滩头的万安城,已是腥风血雨,万民惶恐又愤怒,革命暴动接二连三后,又发生了一次共产党领导的攻城大暴动,并获成功,一时惊动世界。那是1928年冬天,以江西一带的共产党革命先驱曾天宇为首的数万农民军,从四个城门同时开始了猛烈的攻城战斗,这是总结了前三次攻城失败教训后的第四次猛攻击。经过数小时殊死争夺,万安城头终于飘起了革命军的红旗。三天以后,江西第一个共产党领导的县级苏维埃政府成立了。惶恐滩头的万安县城成了共产党领导的天下,这不仅使蒋家王朝惶恐万状,也震惊了国外。上海《民国日报》和英国《泰晤士报》都作了专题报道。当年6月,中共万安县委书记作为江西的党代表,出席了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和共产国际会议,并在大会上作了关于万安暴动的专题汇报,总结出“坚壁清野、敌来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少我攻”的经验,成为毛泽东游击战术思想的重要来源之一。万安暴动是井冈山革命斗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其特殊重要地位载入史册。

万安暴动的主要领导人,被称为“江西革命三杰”之一的曾天宇,家就在距惶恐滩不远的罗塘湾。这位比历代在惶恐滩留下英名的烈士,牺牲得都更令敌人惶恐。万安暴动的胜利引起国民党政府极度惶恐,很快调集大批军队前来镇压。根据“敌来我退”的游击战术原则,曾天宇便带他率领的那支农军,转移到自己家乡罗塘湾附近山区坚持斗争。后来按照毛泽东来信指示,曾天宇率军向井冈山转移,途径官石山时遭国民党尾追部队袭击,队伍被冲散,曾天宇趁夜色潜回罗湾村家中,隐藏到一位孤老婆婆家中,准备集拢部队再向井冈山进发。可是周围有整整一个团的兵力围困,隐藏十多天当中几次逃脱而未果。在十几个日夜里,全村群众没有一个走漏风声的。可是村里有个鸦片烟鬼,受不了犯烟瘾的煎熬,为领赏银,向敌人告密。傍晚,敌人首先严密地包围了全村,再另缩成一个小圈,铁桶般围住曾天宇藏身的老婆婆家。因曾天宇身带枪支弹药,敌人不敢进屋,竟放火烧村,恶毒地将村民逼到老婆婆家四周,逼曾天宇现身。为避免老婆婆及众乡亲惨遭屠杀,曾天宇顶开屋瓦,挺立房顶,首先安抚乡亲,然后痛斥反动派与人民为敌残害百姓的罪行,敌人又以利禄劝降,曾天宇举枪高呼,宁以身殉党,绝不投降!同时,他枪中子弹也居高临下射向最前面的敌兵,三声大喊也随子弹一同飞出:共产主义万岁!苏维埃政权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最后,他把枪中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的太阳穴。一声枪响,那颗满含仇恨和远大理想的子弹,从万安人民最杰出的儿子太阳穴飞出去,飞越千山万水,日日夜夜,一直飞到新中国诞生,直至赣江边上万安城下的惶恐滩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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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长河漫漫,从大唐州史路应,到宋朝太守赵献清,从明代水利专家匡思尧,再到清代万安知县张成章,有志的执政者,哪个不立志率众碎礁治滩,化千险为万安?但都志大力薄,功微而惶恐滩照险不潋。直到真正统一了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才有了凡极为重大的难事,则倾国力而出重拳克之。直到1978年,这个从1071年朝廷才特批设立的万安县,终于迎来了根治十八滩,给万民以安的希望:中国人民解放军武警水电部队,以比战争年代同敌人殊死决战还果敢的决心,开赴惶恐滩头,开始了国家“七五”重点工程——万安水电站建设。随着一声声巨响,惶恐滩中一块块顽石应声而碎,继而十八滩中各处险石也一一粉身碎骨。又经十多年奋斗,十八滩上筑起了千里赣江第一坝,而后,随着万安水电站竣工,让万民惶恐的赣江第一险滩,终于成了给万民以安的万安湖。往昔的险石恶浪,已成为文学史上传世的不朽华章,但当今的青少年才俊,再有文学天赋也只能用来描绘当下万安湖呈现的安谧、平静与湖两岸青山的倒影,和蓝天映入湖中的白云了。若问及惶恐滩的原址在哪儿,他们只会摇头反问:什么叫惶恐滩?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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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滩虽已沉入万安湖底,但使万民以安的日子永无止境。革命老区万安的百姓已不满足饿不着,冻不着,而在追求环境美起来,日子乐起来。因而我看到,惶恐滩头出现了观澜街,不光是观赣江微澜而戏水,也可老少休闲娱乐,聚餐品鱼,还可边散步边领略鉴赏历史遗迹,安而不忘史忧。民以食为天,吃饭第一。吃饭不成问题之后,全县城乡实行的微改造,第二就轮上改造城乡的厕所。于是城区各个角落出现的一个个精致厕所,和乡间不再满村飘臭的茅楼,着实成为城乡居民心中一道新风景,不仅净化了乡村环境,更结束了城镇每天清晨男女老少排队如厕的不雅。这虽不惊天动地,却也算得上移风易俗的一次“厕所革命”。这一革命能在山乡村村寨寨施行成功,也是一次前无古人。

不管城乡,最见人心是否热爱故土的,要算对树的态度了。在万安县城的滨江路上,有棵特大榕树,如一把遮天巨伞,一侧树影遮着了赣江的边儿,一侧枝叶搭着了万安的古城墙,已陪伴万安人春夏秋冬500余年。万安再怎么改造创新,也没抛弃这棵相思树。居民宁肯拆移自家居屋,也不肯损害这棵象征万安的母亲树,所以,万安城无论如何创新改造,没损害她一枝一须,至今蓬勃与安然地陪护着万安一茬茬儿女。

比大榕树高大许多,并年长200多年的银杏树,我在万安五丰镇西元村亲眼见到五六棵。这五六棵已高龄700多年的西元村守护神,至今仍在居高临下地庇护着周围大大小小120多个子孙,其中,有属国家一、二级保护的25棵,三级、四级以及其它级数量如何,没法问得清,但其中有今年新添栽的59棵是清楚的。眼下,全村正加紧新农村美化改造,路改了,厕所改了,猪圈和鸡舍改了,还增添了新式垃圾桶和垃圾站,但这五六棵祖宗树,周围的房屋和畜舍等等原貌,都尽数完好保存。据相关传说,这西元村高岭坳村民为唐朝大将郭子仪后裔的分支,400多年前由定南洪州迁移高岭坳垦荒定居,带来银杏树植活,方形成此罕见古银杏树群。随着时代发展,村民日渐搬到村外居住。为了留住记忆和乡愁,保护银杏古村落原貌气质,连原来的盘山梯田、盘山石路和木板房,都尽量加以保留完善。眼前,开始日见金黄的满地银杏叶,正伏地拜迎来客赏光。

“田北农民画村”的丹青湖、笔洗湖、知画湖、书画长廊、园林桥;“万花世界观光园”及由此扩展的夏木塘村“中华传统游戏村”,实现了从几乎无人居住的“空心村”,重新到旅游观光的“趣游村”,帮全县广大村民创造了优良致富条件。

更值得万安人民欣慰的是,为万民以安的理想牺牲的曾天宇烈士,举枪就义时面对的那棵稀有的白桦树,仍葱茏地活在他的故乡罗塘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