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矩阵

官方微信

扫码订阅

扫码开票

杂志内容

日坛公园的景致

我的旧家在距离日坛公园不很远的一条胡同里。上世纪80年代初,是一个充满生气的年代。每天早晨,我与父亲一块儿跑步,穿越两条胡同,拐进通向豁口的大道,就到了日坛公园。先在公园的小树林里,我们打十分钟太极拳,然后再跑步回家。此时,公园里已经有三三两两晨练的人们,还常见一位中年人面对环坛的红围墙“依依呀呀”吼叫,可能是演员练嗓子吧。清晨的凉风吹拂着身心,树林里一片片绿叶被旭日光辉镀成金色,更透出一种惬意的新绿。

我来日坛公园已有百余次了,却极少参观园中的主要建筑物“朝日坛”。它四周环围着红墙,东、南、北各有三座白石棂星门,常年累月都紧锁着。人们仅能透过门缝窥视一眼里面青石方砖砌成的高高方台,也就是朝日坛。据说,这是明、清两代帝王春分日祭祀大明神——也就是太阳神的地方,此坛为方形,朝西,高5.9尺,边长5丈,四边有台阶,各九级。朝日坛始建于明嘉靖九年,清亡后早已毁弃,但仍然有遗迹可寻,如今的朝日坛是又建的。1976年地震灾害,不少市民们在日坛公园内搭建一批避震棚子,朝日坛也就短暂地开放了一段时间,方才有幸见过几回朝日坛。我兴致勃勃到里面转了几回,却发现也不过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场,颇觉得索然无味。以前隔着门缝窥视的神秘感顿时荡然无存。

老北京有“九坛八庙”之说,所谓“九坛”是指天坛、地坛、祈谷坛、朝日坛、夕月坛、太岁坛、先农坛、先蚕坛、社稷坛,都是帝王祈天保民的场所。漫漫长夜过去,旭日冉冉东升,对古人来讲是庄严又神秘的事情。因此,太阳多为中国古代神话中的题材,古代传说认为太阳可运行于周天,是有一种神奇的鸟背着走,就以“金乌”来代称太阳。历代帝王尊崇天地、日月等神灵,故而建坛,按时祭祀。但是,朝代更换,朝日坛的坛面也就随之而变。明代尚红色,坛面便铺盖红琉璃瓦;清代尚青色,坛面就又换成了青色方砖。朝日坛亦有一面祭日画壁,琉璃瓦壁画上描绘的各种形象颇有抽象画韵味,可惜造型却略显呆板一些。这面祭日画壁是后来所添的,记得我们当年见到的是一面光秃秃的影壁。

公园内花草丰茂,林木葱郁。在朝日坛东南侧,有一株千年古柏,其枝节矫健多姿颇为壮美,根部粗大,似蟠龙卧地。时常有游人在此流连摄影。公园南侧则有“曲池胜春园”,是1980年兴建的。景园中心有造型奇异的曲池,池中有石蟾,口喷泉水,痴望一对展翅欲飞的石雕白天鹅。池中北侧亦有两面环水“鸢飞鱼跃”亭,可凭栏观赏池中游鱼,另有小山花卉等,园内多植月季花及玉兰花,因月季花又称“胜春花”,故取此名。我初游此园,内心略有不适之感。那时,还以为自己是过于怀恋旧时风物呢。最近,我读了《看园林的眼》一书,遂明白了一些个中道理。其中有陈从周先生的《说园》一文,谓“凡观名园,先论神气,再辨时代。”此朝日坛是明、清两代帝王祭祀太阳神的地方,也是京城“九坛八庙”的宗教场所之一,园景应当含有凝重肃穆之气,那才是整个日坛公园契合传统的“神气”。公园内以后陡然兴建一座玲珑精巧的园林景观,无论具有怎样的典雅韵致,反倒是破坏了郊园野趣,似有画蛇添足之嫌,实则也多少冲淡了旧有风景的艺术意境。

公园中另一景观“清晖亭”,则颇得此园的“神气”。亭榭是中国古代木构建筑的一大文化特色,古文中常有吟咏亭榭的美文佳作,如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苏轼的《喜雨亭记》、苏辙的《黄州快哉亭记》等,都已经成为不朽之文。陈从周先生认为,“亭榭之额真是赏景的说明书,”他举苏州拙政园为例,“而联对文辞之隽永,书法之美妙,更令人一唱三叹,徘徊不已。”这是得中国传统文化之真谛,有着耐人寻味的艺术蕴含。“清晖亭”在“朝日坛”南侧的小山顶部,飞檐彩亭上的匾额即为著名书法家陈叔亮先生所题。登高举目,眺远放怀,树影幢幢,翠绿葱茏,山石层叠,花木掩映,一片浓厚的枝叶蔓披,几株塔松突出矗立其中。我年轻时游日坛公园,最喜登临“清晖亭”。有一段时间,我请假在家创作长篇小说,几乎日日下午皆来。当时的日坛公园,花草树木未若当今密集,却又更含天然野趣。尤其接近傍晚,微风徐徐,从林木树影间眺望公园周围之隐约景物,绰约能见四周外国使馆区拉丁色彩的别致建筑物,依稀可辨南侧建国门一带的幢幢高楼。倘若在亭中徘徊流连一会儿,夕阳西沉,红日如盘,晚霞流醉,层林尽染,远天又镶一线金边,真是难以言喻之美妙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