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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一座“打工者文学馆”

作者简介

张陵

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作协报告文学委员会委员,评论家、散文家,原作家出版社总编辑。


清溪来了几个作家。东莞文联的同志专门开会,请他们给东莞文学发展建言献策,出点主意。我不算作家,只是年纪大,在文学界服务年头长,就让我先抛砖引玉。这些年,我也数次到过东莞。每次来,言必“打工者文学”。这次也不例外。不料话头刚一开,就引起了大家的热烈反响。

改革开放最艰苦的年代,东莞经济高速发展,从来料加工业入手,承担起建设“世界工厂”的责任。全中国无数的创业者、农民工、掏“金”者、探“险”者像河流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到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们有的带着变卖家产的资金,有着带着无处可用的技术,更多人两手空空,只带着梦想——创造新生活,改变命运的梦想。然而,那个年代,注定是一个价值混乱、道德无序,激情碰撞,欲望无度的年代,交织着人们积累财富欲望的是大量的思想的迷惘,精神的焦虑,情感的漂泊,梦想的破灭以及命运的不可捉摸。大多数人不得不在每天都在建成,也似乎每天都在破产的各种工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付出辛勤的血汗,换取一点点可怜的生存工资。

然而,就有一批青年男女,不服命运的安排,不甘自我堕落。他们白天在生产线操作,在工地上扛水泥,在大街小巷里推销,晚上则躲在工棚里、廉租房里、地下室里,或诗歌,或散文,或小说,或什么也不是,写自己的生活,写自己的感受,写自己的经历,写自己的故事。那个时候,并没有电脑、手机,他们身边,通常只有学生练习本,碎纸片和街上买来的劣质稿纸。一行行诗歌、一段段文字,一个个故事,就这样写下来了。他们一开始可能不知道这些文字可称之为“文学”,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还不懂文学。他们只是写着并排遣着自己苦闷的内心,搭救自己日益空虚的精神。也许是情人之间的倾诉,也许是朋友之间的交流,也许就是自己把玩的文字,也许就是一堆只有自己看得懂或者看不懂的胡言乱语。世间本没有路,人走多了,便成了路。东莞本没有文学,写得人多了,就成了文学。终于有一天,这些长短句,这些文字被人们称之为“打工文学”或者叫“打工者文学”。而这些质朴的作者们,被称之为“打工作家”。

“打工者文学”很快获得了读者。不仅是当地和打工作家、诗人有同样生活经历的读者,还有全国各地的打工读者,更多的则是为生计奔波的普通社会读者。他们也许不是打工者,但他们从“打工者”的作品里读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灵痛感,从未有过的精神碰撞,从未明白过的奋斗挣扎的人生,从未思考过的人的命运与理想。总之,人们在“打工者文学”中读到了自己。有见识的文学评论家们显然被“打工者文学”鲜活的气息,真实的表达,放肆的情感,年青的冲动,质朴的品质所震惊,所吸引。他们认为字里行间流淌着青春的活力,人民的情感,时代的精神。这是我们改革开放时代独有的文学,是有独特价值的文学。这种文学虽然思想还很稚嫩,艺术上也还很欠缺,但内涵丰富深远,代表着一种新的文学精神。东莞以及深圳这片土地上,能够产生这样的文学,是东莞文学对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要贡献。

如今,传统意义上的艰苦年代已经过去。打工者还在,打工的写作者还在,但“打工文学”“打工者文学”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慢慢成为历史。一些地方甚至把“打工者文学”改造成“劳动者文学”。自然的淡出是时代的原因,而概念的变动看上去并没有错,但那种文学历史感、时代感、独特性、唯一性却被消解无存。正因此,“打工者文学”在我们这个时代,也因带有悲壮的色彩,才值得我们怀念。其实,世事难料,也许,哪一天,“打工者文学”又会成为中国文学的亮点。

有作家提出,是不是可以策划在东莞建一座“打工者文学馆”?马上得到大家高度认同。一座城市,有没有文化,第一个指标,就是有没有各种博物馆、纪念馆、收藏馆、名人故居。越多就表明越有文化。东莞有很多,再增加一个,可以填补空白。这是世界上第一个为打工者建的文学馆,可能只有中国做得到;在中国,可能在东莞最适合。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要建这么一座“文学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可能短期内还是建不成,长期也未必建成。不过,把心中这个想法说出来,也算是我们对那个时代,那群劳动者的深深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