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韩德彩
韩德彩,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师长、军长,南京军区空军副司令员,中将军衔。抗美援朝战争中,击落美军五架飞机,包括美国空军“双料王牌”飞行员哈罗德·爱德华·费希尔。先后荣立一等功二次,荣获“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被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授予一级国旗勋章、二级自由独立勋章。
他出生于安徽凤阳县一个贫苦的农民家里,他说:“我的童年是在苦难中度过的,我爱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1986年,韩德彩在安徽合肥举办书法展时写过这样一副对联:
为国巡天数十载
情系凤阳小韩庄
1949年春节前几天,韩德彩父亲到淮河边挑鱼去了,想赚点钱回家过年,去了十多天也快回来了,这天,韩德彩忍泪想对妈妈说点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后来他走到妈妈面前说:“妈妈,今天逢集,我上街去了,晚点回来,妈妈不要着急……”
韩德彩到了大溪河来到了招兵登记处,瞒着家人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那年他16岁。1950年7月,韩德彩所在连的连长告诉他:根据上级指示,要调些同志去空军学习驾驶飞机,当飞行员。并说,毛主席指示要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歼灭残敌,巩固国防,所以维修飞机的,当驾驶员的,都要从陆军调。韩德彩告诉我们说,那时他才认识一两千字。一个16岁的陆军娃娃兵从此走向了新中国开始筹建的人民空军行列。
在人民空军第五航空学校理论学习的一个月里,他几乎没有脱过衣服,没有洗过澡,咬着牙拼了过来,最后理论考试得了四分,当领导宣布理论考试四分以上的同志可以参加飞行训练时,他大哭了一场。1951年元旦,韩德彩第一次驾机飞上了蓝天。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1951年12月,韩德彩所部奉命奔向战场。
1952年3月24日,一个晴朗的早晨,蓝天万里无云。韩德彩和其他飞行员战友在滑行道时,突然听到从停机坪里传来:“一等!”,他和战友们向飞机奔去,跳进座舱。打开无线电、穿上保险衣、关好座舱盖、推上密封开关,一切就绪,机械师迅速下了飞机。随着塔台指挥“起飞”的命令,韩德彩和长机张牛科最后一对起飞,钻进了蓝天迷雾。韩德彩从无线电里听到联司刘震司令员命令:“发现敌机后坚决打!敌机就在你们的下方。”韩德彩突然发现自己前面有四架敌机,报告了长机,按照刘司令命令:“坚决打!”韩德彩由上而下俯冲,冲向敌机,敌机发现上方有飞机在攻击他们,就双机交叉转弯摆脱。韩德彩见敌机做交叉转弯,就拉起站好上位看着,等敌机集合起来就又冲下去攻击。这样往复了很多次,韩德彩的战机离敌机最近距离时不到100米。敌人扭头向后看韩德彩飞机时,俩人都互相看到了对方的脸。见到敌机接近陆地,偏队右转时,韩德彩迅速地瞄准最前面的一架敌机刚要射击,敌机又突然反过来向左转弯,韩德彩也反过来用力拉杆,将瞄准具光环拉到最前边的一架机头前,按下火炮按钮,三炮齐射,将敌左机翼打断,飞机与机翼分开两段,冒着烟冲向了海里。在打掉一架敌机后,韩德彩在与自己战友机群会合时,突然发现一架F-80正向自己攻击,距离100米都不到了,连敌机座舱边上的画像都看得十分清晰。韩德彩迅速向左压了70-80度的大坡度,做了个向右上升侧滑。韩德彩后来回忆说:“这个动作过去从来未做过,也没有研究过这种做法,完全是急中生智吧,目的是避免敌人的炮弹都打在我的飞机上。”就在韩德彩做这个躲避动作的同时,敌人开炮了,密集的炮弹像火箭一样大片大片地从韩德彩的座舱盖上面飞过去,顿时感到飞机像是被撞了一样震动了一下。韩德彩此时明白,自己的飞机被敌人打中了。他左右晃晃驾驶杆,左右蹭蹭舵,杆舵是好的。敌机冲到韩德彩飞机前面,猛地来了个70-80度的俯冲角向海里俯冲。韩德彩看到了海里的浪花,知道自己飞行高度不高,如果这么大的俯冲角向下俯冲,几秒钟就钻进海里了。韩德彩心里清楚:敌人喷气式飞机的飞行员都是些老家伙,技术比自己高,F-80的飞机操纵性能也比米格-15飞机好,自己决不能跟着他大角度向下俯冲,否则,他能拉得起来,自己倒不一定拉得起来。韩德彩就以小的下滑角隐蔽地跟着,果然,敌机俯冲下就拉了起来,韩德彩迅速靠上,在距离敌机后方300米左右的地方隐蔽着,敌机要回南朝鲜还要右转60-70度才行,而此时韩德彩的攻击角度是0/4,这样敌机的被弹面很小,韩德彩此时心想:敌机要能左转,我的攻击该多好啊。也许这家伙命该如此,韩德彩怎么想,他就怎么做,果然,敌机向左压了约50度的坡度,又上升转弯,给了韩德彩最好的射击角度。在300米左右距离,1/4的进入角,韩德彩按下射击按钮,三炮齐发,打在敌机机身和左机翼的结合部,敌机顿时爆炸成碎片。韩德彩拉起上升高度,听到无线电一个劲地呼叫:“815返航。815返航。”这一空战,十几分钟,韩德彩击落两架敌机。
1992年,韩德彩中将在芜湖
1953年4月7日,这一天,是中国空军载入史册的一天。韩德彩和长机张牛科在接到命令返航途中,突然,地面塔指挥员在无线电里喊:“快拉起来,快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啦!”此时,费希尔看到了张牛科,改平坡对向了张牛科。韩德彩连喊:“张牛科,敌人要向你开炮啦!快拉起来!……”便向张牛科靠了过去。韩德彩话还没说完,费希尔已向张牛科开炮了,张牛科飞机发动机的喷管里冒出来一股白烟。这时,韩德彩的飞机也跟上了费希尔,三架飞机在一个半圆弧上,相距加起来600米左右。费希尔发现有米格飞机跟踪他,放弃了对张牛科的攻击,反转过来向右做了半滚大的右下滑转弯。这时,费希尔高出韩德彩600多米,而韩德彩下面是300多米的山,韩德彩没有跟做动作。他清楚,做下去可能撞山,反而向上拉了一杆争取高度。费希尔毕竟技术高超,随即左转拉起做左上升转弯。韩德彩刚要瞄准,费希尔又突然右转,韩德彩反过来右转跟上。费希尔的F-86飞机转弯性能本来就比米格-15飞机好,加上韩德彩是被动的,一下子把韩德彩甩到外侧很多。此时,韩德彩拼命地拉了一杆,把瞄准具的光环拉到费希尔的机头前面,一缩光环就开了炮,三炮齐发,炮弹的火光打在了费希尔飞机的左机翼和机身接合部的位置,飞机即刻浓烟滚滚。费希尔迅速跳伞,韩德彩大喊一声:“敌人跳伞,快来抓俘虏!”
韩德彩返航,在停机跑道中段北侧,韩德彩向张牛科行了军礼,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夺眶而出。韩德彩感到自己对不起战友张牛科,当僚机的没有保护好他,没有尽到当僚机的责任。
韩德彩曾给我们晚辈讲过与费希尔的那次激烈的空战,他说:“当时,自己看到长机被打中,今天一定要打下敌机,就是撞也要撞死他。”
哈罗德·爱德华·费希尔是美国空军“双料”王牌飞行员(击落5架战机是王牌飞行员,击落10架战机就是双料王牌),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空中飞行了2000多小时,韩德彩当时年仅19岁,空中才飞行了100多小时。
从大山贫苦农家走出来的韩德彩,自从16岁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特别是转到空军成了一名飞行员,他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多击落敌机、当英雄,去北京见毛主席。
韩德彩的愿望实现了。1953年4月12日,领导通知韩德彩,让他作为空军15师的一名代表参加志愿军归国观光团,到北京参加“五一”观礼。“五一”节前几天,时任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召开飞行员代表座谈会说:“你们都是英雄,都是功臣。你们多打敌机当英雄,到北京见毛主席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我代表空军党委祝贺你们,也希望你们回到部队以后,再给我送来好消息。”
“五一”前的一个晚上,周恩来总理设宴欢迎志愿军归国观光团全体同志,周总理端着酒杯向英雄们一一敬酒,当来到韩德彩这桌时,代表团秘书长向周总理介绍说:“这是我们志愿军空军最年轻的英雄,叫韩德彩,只有19岁,他打下了美国空军包括‘王牌’在内的五架飞机。”周总理握着韩德彩的手,非常高兴地说:“噢,那很好嘛,祝贺你,希望你要功上加功!”
“五一”上午9点不到,韩德彩和志愿军观光团的同志们已站在观光台的西二台,这是离天安门城楼最近的地方,是上级特意安排的。上午10时许,观光台上的同志几乎同时高喊:
“毛主席来啦,我看见毛主席啦!”
“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1997年10月18日,韩德彩将军在空军上海基地天益宾馆与费希尔先生一行会面。韩将军向费希尔赠送亲笔书写的字画:“着眼未来”,费希尔向韩将军赠送了一架飞机模型,并说:“这是放在我家客厅里的,这次我是用布包着抱着它坐飞机到中国,赠给韩将军的。”费希尔说:“我和世界上最伟大的飞行员见面了。”同费希尔一起来的林奇小姐插话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飞行员见面。”韩将军说:“要是没有和平,我们是见不了面的。我们谈过去是为了将来。过去我们打过仗,今天我们是好朋友。”韩将军和费希尔紧紧握手,用不同语言说着:“我们永远是朋友。”
作为抗美援朝韩德彩战机组的生死战友、机械师孙雄,我的父亲和我应邀参加了这次具有特殊意义的会面。“50年前的空中对手,50年后的和平使者”,中央电视台、东方卫视事后制作播放了上下集《重逢》。韩将军跟我说过:“我和你父亲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要亲,在抗美援朝的一次战斗中,美军利用空中优势机关炮封锁住了我们的跑道,跑道的水泥地被炸的飞溅,我们的飞机拉不起来,你父亲不知从哪跑了过来,爬上我的飞机扑在座舱盖上保护我。我一看急了,喊道:“你要被打死的,快躲到翅膀下去。”你父亲说:“我死了没关系,你上天把美国佬打下来,去见毛主席。”
韩德彩书法
去年6月21日,我和弟弟陪父亲去韩德彩家吊唁韩夫人朱阿姨,两位老战友一见面,啥也没说,紧紧拥抱在一起。坐下后,父亲问韩将军身体怎么样,他说:“我知道自己的病,他们让我住院,我不去,别浪费医院资源了,病床让其他人用吧。”简朴的书房、陈旧破损的沙发套、卫生间发了黄的墙砖、地砖、洗漱盘、锈迹斑斑的水管还如同往年一样。
韩将军出席我女儿婚礼时,赠送了亲笔书写的一幅对联:
为祖国拼搏百年
有情人良缘喜结
他站在婚礼台上说:“希望年轻人、孩子们要珍惜今天的好时光,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
在抗美援朝胜利70周年的日子里,回忆英雄往事,重温父辈寄语,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