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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似未曾开

很多年以前,老法院的门口是一条笔直的柏油路,那里长着许多树,有梧桐,有木棉。

早春,红红的木棉花燃烧了这条静寂肃穆的街。

风把木棉花捋下,朵朵花儿静静地躺在地上,脚印踩过、车轮子辗过,红色的汁液四散飞溅,滩涂满地,红殷殷一大片。捡得满满一衣兜回来,当毽子踢,三两脚功夫,把好端端的花摧残了。母亲则拾回煲凉水喝,物尽其用,言之:祛湿。

东风又作无情计,看尽落花能几醉?忽想起儿时,喜欢独来独往,走在木棉道上,一个人去图书馆。每次去,见到一个气派的大门,爬过长长的木楼梯,刷着锈红色的油漆,会让我觉得莫名的隆重。

回来的路上,木棉树下有果菜公司,高高的水泥柜台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掏出兜里不多的钱换了糖,心满意足走回家。我喜欢甜食,小时母亲做面条,总要单独给我做一碗放红糖的,我不喜放猪肉香菜。这种喜好延续到现在,没有改变。当医生的朋友和我说,少吃甜,滞胃。也知道甜食易让人衰老,可依旧我行我素,偏执得如此放肆浩荡。

市区改造,老法院早拆了,梧桐树砍了,幸存几棵老木棉,还相依为伴,风雨多年。这木棉立闹市,开出瑰丽的花朵,我见了总有空山寂寥之感。就像我跟朋友说吃甜食心情好,而他们跟我说心情好吃什么都甜一样。

时光无声而漫长,木棉总在坚持。

夏天蓊郁一片,冬天落尽叶子,秃枝寒树,春来忽如一夜开放,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开花结实。一朵一朵红艳艳,开到爆裂、耀眼、火热,似是从干裂的嘴唇吐出来的渴望之火,熊熊燃烧得心魂飘荡。多像倾城丽日的青春,怎样绚烂都无比应该,怎样青涩茫然也天宽地阔。很多旧物已弃,唯同学录和抄抄写写的本子未丢,翻开,有歌词,有诗歌,一首《祝福》还是让一个字写得特别漂亮的男生抄的:“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烟水茫茫,再无重逢。碰到旧友,彼此不相认,各自走散在风中,任由俗世呼啸。

赏心只有三两枝,相认寒暄,堆砌笑容,我拒绝这样的薄凉,还是像年少一样坚持。亦舒说,人缘太好的人你根本分不清她的热情是真的,还是有作秀的成分,这样的人不适合做知己。

暮云过了,秋光老尽,木棉是故人。山河纵横,木棉依旧静笃,心中一派热烈。我对木棉,有千般万种,相惜相知。那干皱无奇的树干,难掩阳刚之气。南越王赵佗在公元前二世纪向汉室天朝献上木棉树一株,最早称木棉为“英雄”的是清人陈恭尹,他在《木棉花歌》中形容木棉花“浓须大面好英雄,壮气高冠何落落”。木棉是广州市花——英雄树。

他骨感铮铮,但不拔剑四顾,木棉是笑看三千赤壁,眼中一湖秋水的男子。我爱这样的男子,他给你肃然的激情,也给你安静的妥帖。他懂得你的坚持,你最初的真,他就是那个赏心的人。他就在岭南,在旧城,在身边,他也在台湾高雄,在香港金钟,红棉道上有婚姻注册处。

终于遇到那等了又等的人,求而得之。余生,和你同甘共苦,走过千山万里路,彼此的根在土里,深情缱绻。爱这样的人可真好,他担得起你绵绵荡荡的爱,他懂你水波不澜的风情。

在无垠的时光里,你照见我的张狂和放肆,而我渐渐老了,你依旧在,照见我的温柔和安好。

你在我心底,开似未曾开,朦胧又潋滟。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