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内容
(雪)
下雪了,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是夜里下的,悄然无声,我们都在熟睡,不知道下雪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才发现下雪了,地上一片银白。我的心情十分爽畅,我喜欢雪,喜欢雪的晶莹,喜欢雪的美丽和透彻,喜欢雪的柔和与纯洁。人们常说雪后寒,其实雪后并不寒,天空被雪花洗涤得一片苍蓝,阳光和煦。今天是个好天气,我从家出来,走到街心公园。正值隆冬,公园里的花草树木都凋零了,可是我看到光秃秃的树上挂满了雪花,特别是松树上堆满了雪片,雪片虽多,并不臃肿,枝枝叶叶上都镶嵌了一层白雪,疏密均匀,哪儿也不多,哪儿也不少,像是精美的玉雕雪树工艺品。
这景色,让我想起了三十年前一幅雪后的美丽图画。那年我在来广营插队,一个冬天的早晨,我并没有意识到夜里下雪了,早起开门时,门推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使劲一推,门渐渐打开,才发现是大雪堵了门。那雪有一尺多厚,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房子成了雪房子,分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田野,哪里是河流。冬天的农活本来就不多,又下了这么大的雪,不出工没人问你,别说是知青,就是当地的农民也不会出工,他们会坐在热炕头上喝茶聊天。这么大的雪,一两天也化不了,待在知青大院里没意思,我想回家了,跟同屋人打了一个招呼,我就走了。
来广营是郊区,离我家不过二三十里,可是那个年代的交通很不方便,只有长途汽车,一天两趟,我回家心切,决定走回家。从来广营到左家庄走两三个小时就能到,我抄近道走田野。天空灰蒙蒙的,好像雪还没有下透,被一个巨大的雾帐笼罩着,田野里白茫茫一片,只有我一个人行走其间。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玉盘,悬挂在朦胧的天空上,又像是八月十五的月亮,很柔和。平时太阳的光芒是那样耀眼,你不敢去看它,看它,会灼伤你的眼;今天的太阳是这样含蓄、害羞,羞得像是山里的少女。田野边上种着杨树、柳树,叶子都落尽了,枝条都一根根垂摆着,每根枝条都挂满了雪,形成了难得一见的树挂,很美丽,像玉柱,像画儿,像大画家的手笔,那是一种奇美,令人赞叹。
我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田野里留下了一串弯弯曲曲的脚印。我来到了一个小村子,这个村子不大,住着几十户人家。雪太大了,这个小村子好像被雪埋住一样,房子都成了雪包包,像是蒙古包一样。村子还在沉睡,我离村子还有几十米远时,发现村子后面有一排排树林,树上闪耀星星点点的红光,像是霓虹灯,在雪中特别刺眼。这是什么东西?我正在纳闷,走近树林一看,原来是一片梅林,那闪耀的红光,是一朵朵盛开的梅花,真好看。梅花头上也顶着雪花,但是雪花遮不住梅花灿烂的笑脸,就好像一个美丽的女人,头上戴着一个大棉帽,大棉帽却遮不住女人美丽的面容一样。梅花在雪中怒放得更加耀眼夺目了。
这片梅林有数百棵树,绽放的梅花,给这个小村子增添了无尽的风采。梅树下是一片厚厚的积雪,没有脚印,好像是处在林海雪原的深处。梅树上也落了一层雪花,有风吹来,从树上飘落一块块雪团,梅花却一朵不掉。你会突然想起红梅赞,这娇美的梅花原来也是坚强的物种,不怕严寒,勇斗严寒,这是女中的大丈夫,是威武不屈的战士。
这时,从村子东头跑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他们在梅林中你追我赶,捧起一把雪,捏成一团,有时在戏打,有时又滚成一团,看得出,这是一对恋人。从村子西头,也走过来三个人,两个女人一个孩子。一个女人手里拿着照相机,另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她们走到梅林下照相,享受着大自然的美景。
大自然确实很美丽,我去过九寨沟,见过九寨沟的水,那水纯洁得像藏民的哈达。树倒在水里不腐不烂,树身却生出一朵朵像珊瑚花一般美丽的绒花。那五色海不大,水却是五颜六色的,美极,妙极,真是人间的天堂。我也爬过黄山,黄山是那样险峻、巍峨,每一座山峰都好像经过大艺术家的精心雕饰,美轮美奂。这都是大自然中天然形成的奇观,工艺之高超,形状之奇妙,非我们人类所能创造,那是鬼斧神工,我们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而要欣赏这些奇观,人们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去九寨沟得坐一天的大巴,在险要的山路上颠簸一天,一路上险象环生,那条路还是地震多发区——不险,你看不到九寨沟的美景。爬黄山,你也要费尽全身力气,坐缆车,很多美景都看不到,你必须深入峡谷,才能领略黄山的奇美;就像梅花,只有雪后才能绽放出更艳丽的娇容。想到这儿,我加快了脚步,家在向我招手。
忽然一团雪落到了我的头上,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看,雪花从一棵松树上落下,一串串,像是奔泻下来的雪瀑,在煦日里,形成了一片耀眼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