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背诵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辄为之神往。那短短的四句小诗，可以说能摄早春之魂，给读者以无穷的审美趣味和想象空间，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隐隐泛出的那一抹抹青青之痕，便给人一种早春时节湿润、舒适和清新之美感。

应邀到重庆武隆采风，次日一出行便遇到细雨绵绵。主人安排很周到，早对下雨有所安排，一上车便每人备了一把雨伞。虽是仲秋，望着车窗外霏霏细雨，我却低低吟哦起韩愈描写早春的诗句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同车的一位女作家见我独自吟诵这首诗，便点了我一下，说：“如果把里面的‘春’改作‘秋’，‘皇都’改作‘武隆’，不是很玩味吗。”她这一“点评”，使我憬然有悟，连称“妙哉！”

当天是到天生三桥。车到天生三桥后，雨霁天晴，天边微微出现了一线虹霓，使湛蓝的天空有了七彩的美景。我们乘观光电梯下到山脚，沿着山间湿漉漉的小道逶迤前行。小道两旁山高林密，浓荫蔽空，茂林修竹，飞泉流水，一派雄奇、苍劲、幽深的原始自然风貌。空气清新极了，我们深深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感谢昨日的“空山新雨后”，今日我们才得以一睹“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好景色。原以为下雨是天公不作美，看来，雨后赏景更别有一番趣味。

天生三桥由天龙桥、青龙桥、黑龙桥三座凌空石桥组成，最高的桥有的高达300米，桥中有洞，洞中生洞，洞如迷宫，壮观神奇。尤其是青龙桥，据称，桥的高度和厚度均排名世界第一。其形如洞开的天门，在霞光的辉映下，桥身宛如一条腾空而飞的青龙，翱翔九天，给人留下无尽的神幻色彩。这段由喀斯特地貌组成的天生三桥景点，便成了武隆最具特色的景点之一。尤其是座落在峡谷里的天福官驿站更使天生三桥声誉鹊起，名噪一方。当年，张艺谋拍摄《满城尽带黄金甲》时，却独独选了这么一座阴森可怖的黑色客栈，通过一群蒙面黑衣人的偷袭，把当时的武打场景拍摄得暗无天日，异常恐怖。如今，置身其间，目睹电视里正在播放的黑衣人偷袭的血腥场面，不由得头皮阵阵发麻。

步出天福官驿站，见同行的女作家漆园子一身女侠打扮，正在空地上伸展拳脚，小试锋芒，几个武术动作便把同行的男女作家折服了，连叹：“功夫了得、了得，全然是一地道的太极高手。”近年来，漆园子练太极拳练得炉火纯青，竟然在全国太极拳比赛中屡获大奖。这不，刚从天福官驿站出来，脑子里还没跳出黑衣人的偷袭场面。心想，面对如此武林高手，即使真有黑衣人来袭击，怕也要畏惧三分了。一边是天生三桥神仙般的原始秋景，一边是天福官驿站里播放的黑衣人偷袭的电影场面，一边是女作家漆园子现场精彩的武术表演，你会感到历史和现在，电影和现实，竟如此奇妙的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今天独特的镜头。你会感叹，生活终究还是比电影更精彩。

午后稍作小憩后，我们便驱车走进仙女山。素有“东方瑞士”、“山城夏宫”之称的仙女山笼罩在细雨和浓雾中，巨大的草场也是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十几米开外均看不见人影。草场寂籁无声，凉风夹着细雨把丝丝凉意渗进肌肤，但面对天然巨型“氧吧”，深深吮吸到草原的清新，依然感到“秋日胜春朝”。前年我曾经来过仙女山，也到草场骑马兜风。可如今面对如此寂静的草场，遥想晴日里这里是何等喧腾热闹，骑马、射箭、放风筝、卡丁车、越野车、滑翔伞、滑草……生命的旋律在茫茫草原上欢乐地跃动，伴随着悠扬的歌声，鲜美的烤羊，每一个游客的身心已经融化在这连绵的草原梦境中。可如今，只有秋雨在飞，只有浓雾在飘，当然也只有我们在操场上漫步、留影，给这个静静的草场带来了生机和活力，让这片雾霭中的草原在秋雨中也有她独有的魅力。

当晚去观看《印象武隆》歌剧，这部歌剧是张艺谋继《印象·丽江》、《印象·普陀》等印象系列的第七部“印象”作品。我们去时，雨没下，但走进剧场，却让每人领有一件雨衣。剧场位于武隆仙女山镇桃园的一座大峡谷内，呈“U”形的高山峡谷天坑，其演出场地就是一个天然的自然景观。空旷的剧场密密麻麻排满了座椅，估计也有上千个座位。但当晚因有小雨，来者不多，稀稀落落地坐在剧场里，全都穿上雨衣，倒也成了一道风景。

全剧贯穿豪迈壮阔的“川江号子”，将武隆群众生产生活、民风民俗及爱恨悲歌作为艺术素材，通过展现巴蜀文化的风土人情，和已经濒临消失的艺术形式、生活方式，尤其是以川江号子的“消失”为主线来唤起人们对文化的传承。

全局的高潮是《哭嫁》一场，一位老婆婆把现场观众带到她当年哭嫁的场景：舞台后边一座小楼的窗户打开了，卷帘微微上提，露出一双女孩的芊芊玉足。她在一个木盆中洗脚，歌声便袅袅从窗户里飘出来了：“我的父啊我的母，出嫁才知道父母的苦……”，凄婉的哭声把天上的雨也哭下来了，飘飘洒洒的，抬上女儿的花轿便在雨声中渐行渐远……

最震撼人心的是结尾的特写镜头：巨大的光影投射到山崖上，形成一道五彩的瀑布，好像黄河之水天上来，引发现场观众一声声惊叫。突然，在炫亮的光影交错中，一艘真实的巨大木船缓缓从山崖对面的空中划过来，瞬时，四周的赤白灯光在船身附近形成一道道奇特光影，犹如波动的水面，将木船托到观众面前，令现场观众惊叹不已。

歌剧的高潮谢幕了，但生活还将继续。“印象武隆”就是此次采风看到的最美的武隆秋景，而霏霏细雨就像是老天打破的一坛浓郁的陈年老窖，把武隆熏得醺醺然了。微醉里的武隆，更加妩媚，更加娇艳，也更加秋色正浓。正应了那句改动的诗句：“最是一年秋好处，绝胜烟柳满武隆”。

（标题题字/吴志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