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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拍梅里

我必须写下内心深处的呼唤:阿尼卡瓦格博!以表达我对那片自然的崇敬与感谢。阿尼卡瓦格博,是当地藏民对梅里雪山的尊称,意为卡瓦格博爷爷,充满的是这一片土地上百姓们的敬畏之情之心之意,因此我也入乡随俗,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长期以来卡瓦格博就是当地藏民对整个梅里雪山的统称,在当地人传统的意识里没有什么梅里的概念,那个山系就是卡瓦格博,就是当地藏民最至尊至圣的精神家园,不容亵渎,不容践踏,不可征服。

梅里雪山是公认的世界最美丽的雪山,而梅里雪山的主峰卡瓦格博峰则一直被誉为“雪山之神”,它虽然只有海拔6740米,却享有圣洁和尊崇的“处女峰”桂冠,迄今未被征服。近百年来人类攀登了世界上海拔8000米以上高峰十几座,但是,各路登山者对卡瓦格博峰的征服全部以失败而告终,最惨烈的一次是中日联合登山队17人集体遇难。2000年,一个宣言被通过——卡瓦格博峰,因信仰和文化而被尊重的山,将永远不允许被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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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我心心念念十多年的航拍圣地,在各路朋友的帮助支持下,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我知道梅里雪山景区由于山体陡峭,终年冰雪覆盖,时有雪崩、浓雾、大雨、狂风,一旦发生意外,不仅仅是拍到拍不到精彩图片的问题,可能就将万劫不复,这样的先例太多了。因此,我从北京出发前就做了大量的案头准备,熟悉自然地理,了解风土民情,关注气象变化,同时与在当地的凤翔通航公司和松赞集团负责人做好了充分的交流与沟通,商定飞行时间和一些技术细节。11月上旬,我与在现场的格桑先生确认天气晴好而且比较平稳变化不大时,初步商定了三个架次的飞行计划。14日晚上,我顺利抵达位于香格里拉市郊外的松赞林卡酒店,和机组简单寒暄沟通后就开始休息,为接下来的拍摄养精蓄锐。虽然这里只有海拔3300多米,房间还提供弥散式供氧,但是,我依然有高反的不适。

15日早上7点半,机务人员按照计划做好直升机去香格里拉机场加油的准备工作,却先后因本起降点大雾没有起飞条件和机场那边大雾没有降落条件,一再延迟,直到中午11点半,才飞起来去机场加油,然后中午12点多飞回松赞林卡酒店接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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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向着梦中的卡瓦格博飞去。

这个起降点距离梅里雪山景区100多公里,如果从214公路前往大概需要四五个小时,性能优良的小松鼠直升机乘风而去,因为是空中直飞,半小时左右就来到了卡瓦格博的身旁。海拔6740米的主峰在绵绵无边的千万群山之中遗世独立般的美丽,险峻程度不可描述。在直升机攀升至海拔6500多米时,我心里默默呼唤着“阿尼卡瓦格博”,忐忑着打开了直升机左侧的舱门,既兴奋又凝重,航拍20年心情从来没有如此复杂过。这是我第一次在如此海拔高度、如此险峻的地理条件、如此变化多端的自然环境下拍摄,直升机的动力功率已经达到极限,很多时候根本无法感受到飞行的速度,再加上此前在内心深处对卡瓦格博的敬畏,我竟然有点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茫然的悲壮感。我有过多次航拍过程中遭遇复杂气流的绝望体验,那还是在海拔两三千米的低空地理环境中,现在可是在一个异常复杂陌生的自然条件下,又是直升机的极限飞行高度,一旦发生意外,一定会像此前所有攀登卡瓦格博的登山者一样,无法找到重回人间的道路。不过,对卡瓦格博的崇敬与憧憬还是给了我巨大而无穷的动力,直升机舱门打开那一瞬间我就迅速把悲壮转换成兴奋的状态。心态决定命运,山顶原始凛冽的寒风吹进机舱竟然让我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山间峡谷没有一丝丝混乱的气流,飞行超乎寻常地平稳,当然这首先要感谢两位机长精湛的驾驶技术,不过,我还是仿佛看到了卡瓦格博山神的博大无穷、硕大无边、度人于无形的磅礴魔力。

我们的直升机直接飞进卡瓦格博峰的怀抱,这可能是人类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卡瓦格博。突然,直升机被不明气流稍稍推了一下,似乎是卡瓦格博在沉重地叹息,让我的敬畏之情陡然增强。还是敬而远之吧,我请机长把直升机飞远一点点,与卡瓦格博峰保持一定的距离,距离产生美,这时我也有了体会。

透过镜头,我看见老人家身体上披满了雪瀑织就的洁白的哈达,山峰正面是他的脸庞,密集的流雪和垂直的沟壑在阳光的映射下刀劈斧削一般冷峻异常。直升机保持60至80公里的时速平稳飞行,我认真而严肃地拍下每个山峰每条峡谷不同的面目。峭壁上到处都是雪崩的痕迹,峡谷间雪流似乎正在摧枯拉朽一般地奔腾着,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亲眼目睹大自然的伟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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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绕过山脊,从滇地进入藏区,寻觅梅里雪山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从直升机往下看,那边毫无生命的迹象,只有卡瓦格博的脊背挺拔坚强,黑白相间,绝无人间的烟火气息。那里的一切都是上天精心创造的艺术杰作,不可描摹不可复制不可抄袭,我的摄影图片不能表达其形式与内涵之万一。

在海拔6700多米的空中,直升机舱门大开,我有点忘情地拍摄。没有气流,飞行罕见地平稳,温度也没有预计的那么寒冷。风,似乎不是人间的风,竟然让我感觉舒适无比,也可能当时没有什么感觉了。

第一个架次飞行了两个多小时,我们转遍了卡瓦格博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记录了每座山峰的生动的表情。在我们拍摄的那一个时间段里,天,蓝得不像人间;山,美得不像人间;雪,白得不像人间。镜头中一切影像的色彩都仿佛来自虚幻缥缈的天外仙境。

返航回酒店降落,稍事休息后,为了保证第二天早上能够顺利起飞拍摄到卡瓦格博的日出,我听从机长的建议,决定下午日落前转场梅里山居起降点。罗机长介绍,那个起降点海拔3600多米,晨间大雾的几率比较低。不想,就在这短短半小时的转场飞行中,卡瓦格博山神再次显灵。途中,突然看到夕阳下的卡瓦格博峰顶祥云缭绕,又是一个罕见的景观,据说当地藏民如果能拍到这样的照片就会在家里供奉起来。我与机长就时间、航线、距离、油料、规则等细节简单沟通后,立即一边爬升一边向合适的拍摄方向飞去。十几公里的距离我们从海拔3300多米的转场飞行高度爬升至海拔6000多米的拍摄高度,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便赶了过去。我对准卡瓦格博峰顶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夕阳辉映,祥云缭绕,美不胜收。

一切刚刚好,在太阳落山前我们安全降落在峡谷中的山居临时停机坪,幸运至极。

特别巧合的是,在山下观景平台的国家地理摄影师马晗先生竟然拍到了我们直升机在卡瓦格博峰顶拍摄时飞过的宝贵瞬间,也是三生的缘分。

第二天是11月16日,早上7点半天还没有大亮,我走到室外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天厚厚的浓云,已经做完飞行准备工作的机长罗朝舜有点遗憾地表示云层太厚太浓,他估计拍摄梅里日出的可能性不大了。我们进一步沟通,根据基本掌握的气象知识,我相信乌云之上一定会有阳光。罗机长的意见是可以飞行但是不能保证云上气象适合拍摄。最后罗机长同意和我一起“赌一把”,如果云上天气晴好就进行正常拍摄,如果因为云层太厚拍不到什么就返航。7点40分起飞时,我们起降点所在的这个峡谷上空,云层没有一丝丝缝隙。云下飞行转过一个海拔4000多米的山体,在另一条峡谷中才找到一个可以穿越爬升的云洞,这时我们已经透过云洞看见了蓝天看见了阳光,兴奋之情开始在狭小的机舱中弥散。再次叩谢阿尼卡瓦格博,直升机刚刚爬升出云洞,我们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机下滚滚云海神秘至极,只能看见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峰像一个个孤岛一样,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丝杂质,传说中的梅里十三峰都把洁白的银装换作了金色的盛装,好像是在迎接我们这些自人间来访的不速之客。

卡瓦格博峰更是美得纯粹,我哪里见识过盛大得如此动人心魄的排场,云海像巨浪一波一波地呼啸着涌向卡瓦格博。拍摄的情绪被调动到了极致,没有喘息的时间,根据光线变化预判出合适的拍摄角度,规划出合适的飞行路线,自南向北神女峰、五冠峰、将军峰、卡瓦格博峰,四大名峰一一飞过,太壮观太雄伟太幸运了,照相机和手机轮换着拍个不停。那一刻,我知道技术不重要设备不重要,只要有一颗虔诚的心足矣,大自然是最伟大的艺术大师,一切都为我们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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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航油数量我们准备返航,就在我关上舱门停止拍摄,机长找到另一个云洞准备下降的时候,上天又赠送给我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我们直升机左前方的云海中出现一个满圆的色彩斑斓的佛光圈,我知道这是一种自然现象,但那一刻我更相信是卡瓦格博山神对我的钟爱,我立即叫停了下降,重又打开舱门,请机长保持平稳飞行,端起相机,让狂跳的心冷静一下,让颤抖的手稳定构图,找到表现卡瓦格博峰与佛光圈最佳的角度,拍下这可遇不可求的画面。20年漫漫航拍路,第一次有如此奇遇。

简单统计,我这次航拍飞行两个架次,一次转场,共6个多小时,从滇藏两地的不同角度不同高度,在海拔6000米以上(最高纪录是海拔6750米)共拍摄各类图片80G2500多张,记录了梅里雪山日出日落和晴天丽日下气势磅礴的宏大景象,特别是茫茫云海中的梅里雪山全景图和卡瓦格博峰前的佛光圈更是不可多得。当地的专业人士说,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梅里雪山进行如此高度如此近距离如此全面的航空拍摄,特别是藏区一侧的图片,对于全面认识卡瓦格博、对于进一步了解卡瓦格博、保护卡瓦格博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摄影能有如此收获,满意至极。